第一百四十九回:意難平
2024-05-11 11:04:14
作者: 斐什
卡爾剛剛置辦下台汽車,但他的車技太不熟練,對上海的路段又不大熟悉。他載著餘姚繞繞轉轉多時,才終於在金門門口停下車來。餘姚倒不是個暈車的人,又是來請棠檸他們吃飯,自然是空著肚子而來,可還是被卡爾的一番操作差點給弄吐了。
餘姚急急的打開車門,跑到牆邊乾嘔了半晌,眼睛和鼻子都已酸酸漲漲,她無奈地質問卡爾,「你那汽車執照怕是花錢買來的吧?」
卡爾已把汽車交給酒店的泊車仔,他急忙追到餘姚身邊,抱歉地笑道:「餘姚,你可不要亂說,我可是去考了試的!」他說著掏出執照來給餘姚瞧。
餘姚瞄了一眼那嶄新的汽車執照,「卡爾,你真需要多加練習,我是真怕你再出了事故!」
卡爾扶起餘姚,單手在她的後背上順了順氣兒,「你放心吧!駕車是個熟能生巧的過程。」他樂觀的大笑。
他們倆在金門門口耽擱了些時候,不曾想就把靳茂辰和蘇棠檸給等來。棠檸現如今已然是標準闊太太的裝扮。
她的頭髮較先前短了些,看得出是又去理髮店做了當下流行的捲髮樣式。頭髮上噴了些髮膠上去,稍稍硬起來的髮型使她更加精緻。彎彎細細的眉毛與電影海報上的女明星無樣。她依然穿著極顯身材的旗袍裝,只是那料子比從前更加名貴和考究。
靳茂辰帶著這樣的太太出街,臉面上貼了不少的光彩。這使他的心情大好,那股子得意兒已表露在臉上。
棠檸一看見餘姚就甩開了靳茂辰,快步跑到餘姚身邊,氣鼓鼓道:「你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就和那洋鬼子好上了!」
餘姚不停地做「噓」的動作,「好姊姊,你小點聲呀!不要叫人家『洋鬼子』嘛!」
棠檸已夸上她的胳膊,二人先一步走進金門大酒店裡。靳茂辰和卡爾在門口互相打了招呼,才跟隨她們走進去。
餘姚在她耳畔嘀咕道:「棠檸,不要怪我絮叨,你日後把高跟鞋換上矮一點的,你這個樣子自己倒是美了,可把靳先生給比下去了。你好歹給他留點顏面。」
棠檸不以為然,道:「他本來就不高呀!哪像卡爾是個大塊頭!」
「我是說服不動你!但我瞧見靳先生待你真的很好,也就放下心了。」
四人已進到酒店裡面坐定,卡爾禮貌的和靳茂辰研究點哪些菜比較好吃。餘姚和棠檸只顧在一旁說話。
「我發現自打我進了靳家,你也不大與我聯絡了。怎麼怕我做了人家太太就不方便了呀?」
靳茂辰笑著插話道:「只怕是單小姐近來在忙著與卡爾先生談情說愛呢。」
卡爾寵溺的望著餘姚,並不覺得靳茂辰在開玩笑,認真道:「我倒是想與她時時不分開,可是她有書局要忙,我也有藥店要做。」
靳茂辰已看出卡爾的決心,他這個樣子投入到其中,不知要與蔣俊強烈上多少倍。蔣俊自然也知道了卡爾與餘姚在一起的消息。他追求她斷斷續續也有一二年之久,這個卡爾卻用了幾日就把餘姚給撬走,比雷立還要迅速果斷。蔣俊把所有的憤怒全都歸結在掃把星單余橋夫婦身上,要不是他們兩個攪局,或許他現在已抱得美人歸。
自從棠檸搬進靳家,蔣俊便不大回到靳家居住。他知道棠檸因他隱婚一事對自己厭惡,她和舅舅還是新婚,所以他藉口公司事務繁忙就搬到公司的宿舍里去住,只隔三差五回來一趟換洗衣服。
蘇棠檸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她心裡自然是舒坦的,她厭煩蔣俊那樣一個品德敗壞的男子。
靳茂辰卻很不樂意,蔣俊畢竟是他的外侄,他情感上的那一點「渣」,根本動搖不了他們舅甥倆的親情。更何況他們之間雖然差著一個輩分,但說到底早已如親兄弟一般。只是礙於他和棠檸才在一起不久,他不便多說些什麼。但他以為棠檸過不久就會給蔣俊台階下,讓他回到靳家居住,可棠檸卻一拖再拖,直到今日也沒有開口讓他回來的意思。
吃過晚飯,棠檸嚷著要去看電影,靳茂辰卻說有點事情要趕回去處理,不能再陪他們。棠檸倒是不介意讓他儘快去忙,她和餘姚同去就可以。卡爾見狀也知道棠檸是想和餘姚說些體己話,也藉故有事情要辦離開她們。走之前不忘提醒她們不要玩得太晚,要她晚間走夜路,他到底放心不下。
待靳茂辰和卡爾都走掉,棠檸才和餘姚有機會說心裡話。她們倆找下一個小酒館,躲在偏僻一隅里相互碰杯。棠檸喝著杯中酒輕輕皺了下眉頭,那玻璃杯上留下一抹淺淺的口紅印兒。
「靳茂辰他對我很好,衣食住行樣樣依著我。原來什麼樣子婚後也照舊是什麼樣子。」棠檸自顧自地傾訴。
「冬冬與我還很有緣分,我沒奢望這孩子能改口,只希望他不厭煩我就好。他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棠檸說到這裡還是很欣慰的。
「蔣俊那孫子見我在靳家也不大敢回來,靳茂辰那鄉下的大姊倒是經常打來電話詢問蔣俊的狀況。」提到蔣俊,她赫然生出厭煩之情。
餘姚再也不能靜默下去,「棠檸,你萬不可這樣。蔣俊和靳茂辰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你這種態度對待蔣俊,靳茂辰現在能容你,以後日子長了還能容你嗎?再說蔣俊也沒有把我怎麼樣,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而破壞掉你和靳家的關係。」
棠檸又已抽起煙來,「我講出來怕你會罵我……但是我除了你也不能講與別人。」
今晚從棠檸有意支走靳茂辰和卡爾開始,餘姚就覺得棠檸像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說,而且她已經一刻也等不下去。
「我覺得我不適合婚姻。我受不了那些看不見的條條框框,和王泊川在一起時我就願意待在曉南閣里,多少日也不想回到王家一次。與王泊川分開別提我有多高興,感覺終於沒有什麼能束縛得了我。拋開名分和他髮妻那些事,你說王泊川待我和靳茂辰有什麼不同?」
餘姚這才發現自己有多麼不了解棠檸。她忐忑道:「棠檸,王泊川是過去時,靳茂辰是你的現在和將來。我是想說,當初你同意和靳茂辰結婚不是已經都想通了嗎?」
棠檸已經連續抽了三支煙,「我不想回家時再是一個人了……來上海這麼久,凡事都是他照顧我扶持我,經歷童岐山和沈太太那些事情以後,他對我依然不離不棄,我還能怎麼拒絕他?就連我自己都以為我已經淡忘藤岡修,已經開始試著去愛他了。」
「難道不是這樣嗎?從香港回來,你在碼頭沒瞧見靳茂辰來接你,別提有多失落。那時我才有點放心,認為你對靳茂辰不是一點情感都沒有的。還有那……那顆鴿子蛋……足以證明他的真心。」
棠檸咕咚咕咚喝完一大杯酒,「我就說你會罵我,我就知道我怎麼講也講不明白的。我……」棠檸痛苦的留下眼淚,「餘姚,我該怎麼讓你明白……」
餘姚見她這樣痛苦已然慌住陣腳,她忙坐到棠檸身邊抱住她,「姊姊,你有什麼心事就直接對我講……這段時間是我忽略你了你,我是怕影響你的新婚生活刻意避著你的。」
「我現在不再孤單了,地位和錢也有了。再去同伍太太沈太太她們打牌玩樂,她們也不敢再小覷我。那童岐山也知道有多遠滾多遠……可是,餘姚你知道嗎?我根本不敢隨心所欲,每日都是小心翼翼的伺候,想得儘是怎樣取悅他,哄他高興。就連這樣還是不能面面俱到,那……那根本不是愛。怎麼結了婚我反而不是我了呢?」
餘姚根本沒想過棠檸過得是這樣一種生活。她甚至覺得靳家人口簡單,除了一個小孩子冬冬,就剩下一個蔣俊而已。她以為棠檸在這樣的人家裡,會過得簡單幸福。以棠檸的智慧和心思,一定能把那些擺弄得明明白白。
可是,這樣的結果卻令餘姚始料未及。她在葉家生活了十幾年,被動地鬥了十幾年。從後院女眷到私生子兒子,到最後更是插手了葉記商行的生死存亡。從懵懂無知的少女走到今日,她從沒有覺得葉裔勛困住了她,她承認那些糟心和艱辛,但她對葉裔勛更多的是感恩和仰慕。
葉裔勛讓她變成更好的自己,她在他們的婚姻里是幸福的。原來她認為的遺憾是他年長她太多,現在想來他們之間的遺憾是他們沒能走到最後。她甚至不恨他移情別戀,她只覺得他是不愛自己才與自己分開。
可是蘇棠檸她……
「那顆鴿子蛋著實令我感動,我想沒有幾個女人會不喜歡它。我也沒否認過靳茂辰對我情感,我想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靳茂辰是商業里摸爬滾打出來的人,他足夠理性夠和堅韌。可我不是,我是風塵里爬出來的,我想要的就是自由自在。」
「棠檸……靳茂辰於你除了感動就是還債,你愛的還是那個浪漫的藤岡修是嗎?藤岡修才是那個你一拿起琵琶就知道你要彈奏什麼的人?只有他才懂得你的喜怒哀樂。」
棠檸淚中帶笑,「他眨眨眼睛我也會知道他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