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回:情到深處
2024-05-11 11:04:08
作者: 斐什
靳茂辰拉著蘇棠檸走回到屋子裡,邊走邊笑道:「你就不要再管人家二人的事情,他們倆若是有了消息,怎麼會瞞著你呢?單小姐也不是小孩子,她能照顧好自己的!」
棠檸不以為然,「呵!就她能照顧好自己?她要是有那心眼兒能被蔣俊騙到?」
靳茂辰登時不高興起來,「棠檸,單小姐也講明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莫要抓著這件事不放可好?蔣俊好歹是我大姊的兒子。」
棠檸見靳茂辰掉了臉子,也知道是自己這幾日太窮追不捨,故而軟下態度哄了哄靳茂辰。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對靳茂辰什麼樣,也知道哪個時候該對他做哪些事情。
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更清楚自己的內心,她和靳茂辰結合,最終同意和靳茂辰在一起,只是因為她累了,她不想一個人再撐下去。靳茂辰在這個時候出現在她的身邊,她感動著習慣著,所以他們走到了一起。可是在她的心裡,那塊最柔軟的地方,永遠住著一個叫藤岡修的人。那個人,她永遠永遠的失去了。
回書局的路上,卡爾喋喋不休,不斷向餘姚講著趣事。餘姚覺得他像是喝多了酒,笑道:「卡爾,原來你這樣健談?」
我只是對你很健談,我覺得我認識你已經很久很久,我與你有著說不完的話。」他綠色的眼眸望向餘姚,在漆黑的夜裡顯得很神秘。
餘姚忽然想起來,多年前卡爾在葉家吃酒,那一次是葉裔勛為他踐行,他也喝得有些醉。當時他趴在桌邊,輕輕地同自己講:「你真美!」那是她聽到為數不多的讚美。
她還記得第一次他們倆在營口的旅館裡相撞,她被他那洋人的模樣嚇了一跳,呆呆望了他好久,直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他雪白的皮相一點一點的變紅,像極了那天的晚霞。
她低著頭一路回想,只聽卡爾道:「餘姚,我們到了呀!」
餘姚這才抬起頭來,卻見書局門口踅探著一個人影。卡爾已擼起袖子鬆了松領口,「那個人是你那混 蛋的兄長嗎?」
餘姚瞧那人影卻不大像單余橋,忙道:「好像不是他,卡爾,你不好衝動,就算是他,我也要弄清楚他來找我有什麼事情才行。」
卡爾哈下腰與餘姚平行對視,「你不要心軟,否則你會後悔。你們中國人最愛講究親情,但親情往往傷害人最深。」
餘姚不願承認卡爾的話,她加快了腳步,已走至那人跟前。那人也注意到餘姚的身影,他激動的望著餘姚,餘姚也驚訝的看著他。時隔幾載,他們終於又見面了。
「餘姚……」欒鳳傑咧嘴笑道。
她略帶慌張道:「你……你來了。」
欒鳳傑瞧了眼一旁的卡爾,餘姚見狀忙向他介紹,道卡爾是間壁西藥店的老闆。欒鳳傑聽到餘姚這樣介紹他便不再顧忌,大膽道:「那我可否請你去外面坐坐?」
「不需要去外面坐,我們進書局裡聊一聊吧。卡爾先生剛剛送給我一罐上好的咖啡呢!我拿出來給你嘗嘗。」餘姚已經打開書局的大門,邀欒鳳傑進去。
卡爾在後面也想要跟進去,卻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藉口。他頓了頓,還是客套了說了再見,逕自回到西藥房那邊休息。可是他的心,早已跟著餘姚進到書局這邊來。
欒鳳傑在書局裡環視一圈,他想像不出來這幾年餘姚是怎樣過的。餘姚已為他泡好咖啡端了出來,他走回弧形木桌前坐下。
欒鳳傑黯然神傷,他看著餘姚單薄的身形,嘆息道:「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什麼哪?我挺好的。」餘姚不願鳳傑可憐她,忙問道:「過來有幾天了吧?施芸和孩子們還算適應上海的環境?」
「這邊濕冷濕冷的,家裡生著碳火盆還是冷的不行,跟咱東北的熱炕頭差的太遠,可惜沒法子,再也不想給日本人奴役,不得不走。『九一八』以後就應該和你們一起逃出來,可惜……」
餘姚仔細端詳鳳傑,他的眼角已有細紋,五官輪廓也已掛不住肉,更蓄起了髭。
「能活著就很好,什麼都是身外之物。」她安慰道。
「餘姚,你和老爺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鳳傑還是問了出口。
所有人都不相信葉裔勛會移情別戀,所有人疑惑他們倆為什麼要分開,她一遍又一遍的解釋,可是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他和周沈秀在一起了,那周沈秀是個富婆呢!」她酸酸地說道。
鳳傑惋惜的嘆著氣,他們倆靜默的坐了一會兒。
餘姚又問他:「這麼晚的天,你是怎麼溜出葉家的?回去以後能交代得了嗎?」
「這幾日我在外面尋職業,回去的都比較晚,不礙事的。」
「是愛佳告訴你書局地址的?」
「額……是我無意中聽到她們妯娌之間的談話,自己尋來的。總想著要見上你一面才能安心。」鳳傑自從懷兜里取出一個小口袋,交到餘姚手上。
餘姚笑問道:「這是什麼呀?」
「是范大志和環櫻讓我捎給你的。他們倆已經結了婚有了娃,咱家老宅一直是他們倆在守著,也算囫圇個溫飽,這一次來滬,他們倆要我帶個好給你。」
餘姚打開小口袋,裡面裝著的是他們一家三口的一張小照片,幸福又溫馨。餘姚把那小照上女子看成了自己,而那男子的臉卻模糊不清。他們穿著大花棉襖胯褲,臉蛋煽紅煽紅,小孩子帶著虎頭小帽子,還留了點鼻涕出來。
她一字一頓地念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眼淚又已控制不住,鳳傑也在一旁梗咽住。
那是他們兩個學會的第一首情詩,那是他們兩個最美好的豆蔻年華。
鳳傑哽咽道:「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若有來世,我絕不放手,絕不再辜負你。」
餘姚勉強笑道:「我們在東北時不是已經把話說開了嗎?我也是虛榮心在作祟,怕你見我落得這個田地笑話我罷了。其實我真的挺好的,吃好喝好有點事情做。」
「我同萃紋萃綈姊妹倆常說,以後要善待她們舅母花柒,日後我也會教育她們,讓她們照顧好你的餘生。」鳳傑仿佛在像餘姚明志。
餘姚震驚地站立起來,覺得鳳傑的想法實在荒唐,「你可萬不可這樣,我早已不是葉家的人。之前秋溶還說要紅年照顧我餘生呢!我又不是垂暮老者,我才剛過了而立而已,人生的路還長著呢!」
在鳳傑的認知里,他只覺得餘姚是葉裔勛的下堂妾,是個被夫家休掉的女子。他不知道這世道早已變了,尤其是在民風開化的上海,女子早已不是那樣的守舊。她的人生,不是沒有了婚姻就宣布死亡。鳳傑待她的心思是好的,只是她與鳳傑早已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他屬於葉家,屬於葉施芸,更屬於萃紋萃綈!
欒鳳傑也站了起來,背對著餘姚盯著書局的玻璃門,那上面有她的影子。
「橋大哥他……我真的很後悔給了他你在上海的地址,要是知道他後來的所作所為,我絕對不會讓他來禍害你的。真沒想到他變成今日這副德性。」
「有生之年能讓我知道他還活著,還能與他團圓我挺高興的。余橋他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是這十幾年的饑寒交迫硬把他逼成了這樣。我恨他也愛他,他畢竟是我兄長,單家唯一的親人。」
鳳傑又從身上取下一張兌票,想把它送給餘姚。餘姚連連向後閃躲,義正言辭道:「鳳傑,你今日能來看我我已很高興,但你不要這個樣子。我不是要飯的,我有手有腳有營生在做,我不缺錢的。」
鳳傑卻一再堅持,「你收下吧!多一點積蓄好傍身。你收下了,我的心裡才能好過一點。」他似乎在贖自己的良心債。
餘姚直把鳳傑攆了出去,「你趕緊回家去吧!我不久留你了,有時間帶著施芸和倆孩子一起到我這裡來串門子!這錢我是絕對不會要的!」她決絕的關上書局的門,說什麼也不再為鳳傑打開。
鳳傑堅持了一會兒,見餘姚這般態度,無奈的離開了書局。但他的心裡也踏實許多,見到餘姚頑強的生活著,他已安下心來。從今以後他又和她生活在一座城市裡,只要離得近一些,他或許還能幫得上她的忙。他不明白,葉裔勛為什麼要放棄她,他們曾經愛得那樣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他太想去葉裔勛面前質問他,可是自己卻沒有這個資格!
餘姚靠在玻璃門上,久久不能平息,可那玻璃門卻還被敲響。
「鳳傑,你快走吧!」她規勸道。
「餘姚,是我!你把門打開!」
她轉過身來,卻見到卡爾站在門口,一臉嚴肅的模樣,好像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她輕輕打開玻璃門,「卡爾?這麼晚了你還沒有休息嗎?」
卡爾回手關上了書局的門,他拉著餘姚走進她的臥房,把餘姚搞得莫名其妙。
「你……你有什麼事情嗎?」
卡爾不言語只是一次次的做著深呼吸,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手怕遞與餘姚。
餘姚疑惑的打開這條手帕——這手帕已經泛黃的不成樣子,上面的刺繡也已退了顏色。等等!這帕子瞧著怎會這麼眼熟?似乎在哪裡看見過?這……這難道是?餘姚簡直不敢相信,她驚奇地看著卡爾,等待著他為自己講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