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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回:囹圄困(六)

2024-05-11 11:01:48 作者: 斐什

  宋啟泠被餘姚問的被動起來,「你是中國人對不對?」他自己難道會不清楚?他怎不知自己在做吮癰舐痔之勢,他不過就是藤岡家族手中的一支提線木偶。但他甘願飲鴆止渴只為復仇,他跟那群日本人之間沒有交情只存在利益驅使。可開弓哪有回頭箭?他已登上賊船怎可中途再下來?

  「我就再寬限你們五日,五日之後葉裔勛不同意也得同意!」

  

  餘姚想不到五日之後事態會發展到哪一步,但宋啟泠肯鬆口退讓,她已十分慰藉,或許宋啟泠沒有徹底泯滅人性,他還是在乎葉裔勛那個父親的。

  「啟泠……」她想趁勢再勸阻他,「若你停止跟藤岡家族合作,待裔勛從大牢里放出來,你可回到葉家認祖歸宗,那葉家家產也是有你的一份。啟洺已經過世啟澄下落不明,你可與啟涏他們平分。」

  宋啟泠倏然間抓住她的脖子狠狠掐過去,直把她的背撞在車窗上。他變得戾氣熏天,低吼道:「你根本就沒有跟葉裔勛談把葉記交給我的事,對不對?」他弓著腰恨不得要在車裡站起來,「我差一點就被你騙到,葉記我是要獨吞的,誰會跟啟涏他們平分!」他每說一個字就加大一點手勁兒。

  餘姚拼命掰著宋啟泠那隻掐住她脖子的手,他五指陷在她的皮肉里,她幾乎要被他掐窒息。一陣拼死掙扎後她停止了反抗,雙眼垂閉像死過去一樣。宋啟泠被嚇的冒出冷汗,而後才慌張地鬆開手。

  他推動她的身體,可她沒有甦醒的跡象;他再把手放在她的鼻下試探,不覺一驚,她好像斷了氣息,單餘姚不會是真的死了?還沒輪到讓她死去的時候!他急中生智,倒吸了口氣,為她口對口的做起呼吸,反覆若干次後,餘姚終於嗆了一聲醒過來。

  她痛苦的睜開眼睛,只見宋啟泠整張臉貼在面前,濃密的睫毛深邃的眼睛,稜角分明的輪廓。她搗不勻氣息,憎恨道:「你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為什麼德行卻差的那麼多?」

  宋啟泠也冷靜下來,「他有父輩教養,我不曾有過……既然你不肯遊說葉裔勛,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先前那一出苦情戲算是演砸,宋啟泠不會再對她心慈手軟,他剛才想要了結她的命。

  曉南閣內燈火通明,大門敞開深夜未關。棠檸倚斜在門框上吸著煙,眼神愣愣地放空了思緒,一戳菸灰落在她的手背,她「嘶」了一聲方才回過神來。

  藤岡修大抵是不會來了,她想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幾年悄然逝去,他再也不屬於她,他不再是那個清澈單純的異鄉人,他有了新的屬性——日本人。別再等了,等下去也是自取其辱,況且就算他來了,她也是要罵他的,他們那群不知廉恥的日本人。想到這裡棠檸擲下菸蒂,逕自去上上排門。

  「棠檸。」熟悉的聲音還是傳來。

  一輛黑色汽車上下來個西裝革履的男子,他的臉上有了點歲月曆練過的痕跡,不再浮躁不再桀驁。

  棠檸放下手中的排門,靜靜地望著他。

  他一步步走近她,「你還好嗎?」

  在藤岡修出現之前,棠檸心中已熟記下一堆國家大義、謾罵他的言語,可就在見到他的這一刻,她卻全然忘卻。

  熟悉的房間,熟悉的陳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陌生人。

  藤岡修無力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棠檸為他端來熱茶,「不妨。」

  二人沉默著,她看著他,他望向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卻好像什麼話都已訴完。

  藤岡修伸出手拉了拉棠檸,二人便自然的擁抱在了一起。

  良久後,藤岡修道:「葉家的事是我的家族一手操控的,我不過就是前面的一個傀儡。我已經跟他們談過,他們承諾只要葉裔勛把葉記商行交給宋啟泠來繼承,葉家父子可立刻釋放。」

  「除此之外再無他法?你們……你們日本人真他媽的……無恥!」棠檸罵地有氣無力,她愛的人就是個日本人。

  藤岡修撫了撫她的秀髮,「如果當年我們一起逃走,可能我就不會像今天這樣『無恥』了。」

  「是!都是我的錯,我一心一意想你有所作為,我哪裡知道你們日本人這麼居心叵測!空手套白狼明搶我們國家的富饒資源,還跟腐敗官家勾結謀財害命!」

  「我不是在責怪你,我是在責怪我自己。我變成了當初自己最鄙視的模樣。」

  「藤岡修,我們回不去了!你……你就當積點德做回好人,想想法子救出葉家父子吧!當初咱們一起闖盤山嶺,你跟葉裔勛也算是生死之交。」

  「檸檸,你別激動聽我說,明日你就去勸說餘姚,只要葉裔勛肯在紙書上簽字,把葉記交給宋啟泠,我向你保證他們一定會安全出來。」

  說到底藤岡修還是要葉裔勛坐實漢奸之事!棠檸有點頓悟了,之所以葉家父子在獄中還沒遭受到什麼皮肉之苦,已算是托賴藤岡修的「照顧」。他為葉家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胳膊擰不過大腿,藤岡修擰不過藤岡家族的利益。

  藤岡修這晚留宿在曉南閣,直到翌日天明方才離去。除了葉家之事,他們也互訴了這幾年的境況。藤岡修的妻子為他誕下一個女兒,可惜那孩子不滿周歲便不幸夭折。涼子因悲傷過度患上重疾,已回到日本本國診治修養,近幾年是不會再回到中國來。

  但這並不妨礙涼子的娘家與藤岡家族在商業上的聯手。藤岡修已然完成家族交給他的使命,剩下的便是繼續為他的家族服務。因他自幼在東北長大,若不仔細辨別幾乎與中國人無異,比他父親老藤岡還有他那幾個兄長更合適拋頭露面與中國人「做買賣生意。」實則策略決議全部都來自於他們而非藤岡修本人。

  棠檸這幾年便平淡的多,她一心一意打理著曉南閣,在感情上長久空窗,唯一的牽絆就是單餘姚。如今,葉家卻是這般景象……

  第一日就這麼毫無進展的度過去,離那些要退糧款的人給的期限只剩四日,葉家父子仍關在監獄裡面,日本人宋啟泠已然虎視眈眈咄咄逼人,府中景象更是繁華落盡一片蕭條。

  第二日清早棠檸先趕回葉邸,與餘姚交代昨晚諸事。二人反覆商議,認為有藤岡修在當中斡旋,葉家父子暫不會有生命危險,剩下的問題阻礙便需要她們各個擊破以求勝算。

  「我真是愚蠢,昨晚把宋啟泠逼急,連那五日寬限都不肯容了。」

  「你也是動了惻隱之心,我想過了既要變賣家產就得瞞天過海,不然那宋啟泠是不會放任你不管的。但變賣家產不可能一兩日之內完成,倒不如盤算出每家店鋪欠款多少,咱們以貨抵錢,眾人周知葉家現狀應該會同意的。」

  「這點我也想過,若找人把宋啟泠綁了恐怕不妥,那樣日本人再疑心我們更不好行動。最好想出一個法子來,四日後來個調虎離山不教他待在葉家。」

  「調他離開不難,難就難在需要多久?一日還是二日,這個才是最難的。」

  「這個太難估計,畢竟還有那麼多夥計、工人的工錢得結算,我現在急需個帳房先生,范大志和趙白是我內院的管家,葉記里的事恐難插手,我還是半吊子。」

  「管不了那麼多死馬當作活馬醫吧!今兒晚上你叫上趙白和范大志加上你我二人,咱們四個人試著捋捋看,總要比坐以待斃強。」

  她們二人在屋內商議著,趙白匆忙跑進來回報,門外有一個穿制服的官老爺求見。餘姚不知是誰遂起身親自到門口相迎,只見門口站著的卻是那黎光耀。

  餘姚趕快笑臉相迎,「黎警官,您怎麼大駕光臨寒舍?快請進,快請進!」

  黎光耀沉著臉伴著怒氣走進葉府,餘姚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喚來趙白差人看茶。

  黎光耀環視葉宅景象,這座老宅略顯氣派,但這氣派是古老陳舊的,與他崇尚西式的家風完全不一樣。

  餘姚笑道:「黎警官,您今日來訪可是發現什麼新的線索?」

  黎光耀自口袋中掏出張錢票往餘姚面前一摔,「煩請如夫人給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黎光耀居然把錢退還回來?應該是餘姚問他什麼意思才對?這世道居然有不收賄賂的官兒?餘姚試探道:「黎警官您可是嫌少?若不夠您說個數出來,我就算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只求您肯放我們葉家人一條生路。」

  「您可真是把我黎某人看扁,我們警察署的警察也不都是貪污腐敗之徒。」

  棠檸在抱廈內聽著著急,一下子衝到正廳里來,笑嘻嘻道:「哎呦,黎警官這事可不賴單餘姚,那天是我自作主張給您塞過去的。您要罵就罵我吧,是我把您看膚淺了。」

  單餘姚?原來這是那姨太太的名諱。黎光耀又瞧了瞧蘇棠檸,昨日在醫院見到她就覺得面熟,但總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棠檸見黎光耀犯起疑惑,再道:「上次也沒顧得上介紹我自個兒,我叫蘇棠檸,在城南開了間茶樓叫「曉南閣」,我跟這葉家姨太太是姊妹。」

  黎光耀忽然想起來,他父親偶去那間茶樓里打過牌,當然,他父親從未亮出過身份。他去那裡接送過父親幾次,對那的老闆娘有點印象,她這麼一提倒是對上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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