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四)
2024-05-11 11:01:14
作者: 斐什
那小丫頭邊跑邊叫,一路奔回金氏面前,雙手奉上拾回來的金佛像。這尊金佛像是金氏多年前在寺廟裡跟一位得道高僧求來的,她日日掛在胸前以表誠心向佛,竟沒想到單餘姚敢偷她這麼珍惜的物件,她更加暴跳如雷認定餘姚是個下賤貨色。滿庭院搜羅喧嚷地人心惶惶沸沸揚揚,家裡居然冒出個賊,這種道德品質實在惡劣。昨夜懲治餘姚是因她晚歸又對金夫人大不敬,事情還有點遮遮掩掩的意思; 今日偷盜人贓俱獲,在眾目睽睽之下金氏必須得給眾人一份「滿意」的交代。她被氣得眼歪口斜腮幫子鼓鼓,領著一票人氣勢洶洶的往柴房那邊去。
殺人誅心!殺人誅心!
柴房外的人越聚越多,金氏大叫道:「把那個賤貨給我拖出來!」
此時餘姚剛被扔進來的環櫻解開繩子鬆了綁,全身持續麻木還動彈不得。她太虛弱根本無法發聲,環櫻六神無主只知道哭。柴房大門「哐」的一腳被人踹開,幾個老媽子衝進來,揪住餘姚衣襟使勁往外拖拽,餘姚根本無法招架,環櫻在後連滾帶爬,一邊求饒一邊跟出來。
她又被壓制到金氏面前跪下,金氏舉著金佛像,呵斥道:「我這小金佛像丟失竟在你的房中找到,偷我的物件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這分明就是要置她於死地,強勢壓人栽贓陷害無所不用其極,她拼盡全力抬起頭,譏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按著她的老媽子回手就抽了她一個大嘴巴,狐假虎威道:「還敢跟夫人頂嘴!」
金氏望了望四周人群, 裝模作樣道:「我倒要問問你們,偷我的物件人贓俱獲這種下流胚子該不該罰?」
四周人群要麼低頭要麼望向別處,沒有人敢吱聲。人群里萬氏與花柒倍感緊張,這是千鈞一髮的時刻。忽然一個聲音高喊:「罰!」金氏隨著聲音望去,竟是那站在對面的武四兒。萬氏與花柒隨聲附和,「要罰!要罰!」
「夫人,您得懲治家賊整頓家風呀!」武四兒居然帶頭伸張「正義」。他之所以臨陣倒戈,是害怕老爺回來治他得罪,宅子裡鬧出這麼大的事端他難辭其咎。昨晚是他懇求小姨奶奶留下來的,若小姨奶奶在老爺面前告他狀,他這沒焐熱乎地大管家之位可就難保。況且現在局勢明朗,大夫人二姨奶奶都要整死單餘姚,他務必站好隊伍跟對主子以保後路。
金氏更添了幾分底氣,「今日我就要替你爹媽好好教訓教訓你!敢在葉家行竊給我狠狠的打!」
幾個老媽子像是等不及要顯示身手,金氏話音未落已開始噼里啪啦動起手來。一個抓住餘姚的頭狠踢下身,一個揮舞著拳頭在她身上亂錘,另一個攔住上前死命護主的環櫻,抄起大棒子追著她打。餘姚像一塊被剔了骨的肉,發不出半點聲音,任由這些喪心病狂的畜生肆意毆打。葉施芸、秦愛佳、秋溶統統躲在各自房間不敢出來,唯有萬氏與花柒避在人群里興致勃勃的觀賞。有的老僕在葉家當差已二三十年,但今日這種場面還是第一次見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葉邸居然上演出這等人間慘劇,竟沒有一人敢出來說句公道話。
一頓肆意的施暴後,主僕二人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動未動,生命岌岌可危。金氏向眾人喊話:「你們都看見沒有,這就是不守家規的下場!」
所有人全部屏息垂首,對金氏露出敬畏表情,她很滿意這種效果,「不許給她們吃喝,扔進柴房關起來!」
萬氏與花柒陰謀得逞,就等著聽餘姚咽氣死去的消息。對萬氏而言除去餘姚這大患,一來可在爭奪家產之路上掃清一個障礙,二來也可報了這幾年獨守空房的仇恨。而對於花柒來說妒忌與幽怨使她扭曲了本性。她們實在是高興,待日後老爺回家,調查此事端倪又與她們二房無關,倒霉被發落的只有金氏那個蠢貨。
金氏這兩日威風過盛,自持處罰餘姚有理有據,說服自己不怕老爺回來怪罪。但老媽子這幾日老媽子回稟,餘姚她們主僕不絕如縷似要斷氣,她有點後悔起來。她的手上從來沒沾過血,她一直是個不得志的夫人,窩窩囊囊憋憋屈屈活到今日,也不知怎麼這幾日就出這種事來,她的心裡仿佛住著一隻野獸,支配著她去報復去撕咬。可老爺沒幾日就要回來,她可怎麼交代?老爺是不會放過她的。
武四兒恰到好處來找她,一臉阿諛奉承,欠身道:「夫人,我瞧那小姨奶奶跟環櫻怕是要不行了,我這邊是把棺材抬起來備好,還是叫人拿蓆子裹裹扔出府去?」
金氏嚇得站不住腳,「她當真要死了?才打了那麼幾下呀?」
「您也沒叫給她們飯吃,可不要死的快些!」
「這……這老爺回來我可怎麼交代。」金氏懼怕起來。
武四兒馬上獻策,「夫人,要不咱們弄個意外情況吧。」
金氏瞪眼盯住他,「快說!快說!」
「咱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來個死無對證,咱家後院有口枯井,趁晚上夜黑風高把她們倆投下去,第二日再召集眾人一併打撈上來,等老爺回來就可交代她倆是畏罪自殺。」
「這麼做當真可行?」
「小姨奶奶原本也是偷了您的東西,咱有理有據怕什麼,您只是動用了家法並沒有要她的命。」
金氏猶猶豫豫不敢當機立斷,武四兒又道:「夫人您再不下決定,老爺恐怕就要回來了!」
「那……那就這麼辦!今天晚上你就給我辦妥,這事辦成我虧待不了你!」金氏一路被人攛掇,就這麼稀里糊塗的下了決定。
武四兒領命退出來,忙喚來幾個親信在穿堂旮旯里安排晚上行動。那晚上夜的一個小家丁在附近經過,聞得風聲嚇得一溜煙跑走,生怕被那幾人發現。這日又輪到他值班看大門,他越想越替小姨奶奶鳴不平,那晚餘姚本可逃走躲過這一劫,但她為了他們幾個下人還是毅然留了下來。平日見小姨奶奶進進出出,根本不像那偷盜之人,況且她在老爺心中地位全家誰不知道?豈會偷那算不得貴重的東西?更沒想到前幾日還在為他們說話的武管家,搖身一變驟然翻臉,迅速站在大夫人那邊落井下石。這個小家丁良心不安,他想去救小姨奶奶,可他不知該怎麼辦。他在大門裡面打轉,聽聞小姨奶奶有個好友在城南那邊開個鋪子,想了半天店鋪叫啥不記得,朋友叫啥也不曉得,急得他團團轉,這天馬上就要黑了。
鳳傑當日回來的早些,在大門口拍門拍了半晌,這小家丁才恍恍惚惚去開門。鳳傑瞧了眼這小家丁愁眉不展心思凝重,隨口問一嘴:「可是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叫了半天的門也聽不見。」
這小家丁像是得到根救命稻草,想著死馬當作活馬醫,此時姑爺是這庭院中唯一的男主子,便悄悄向鳳傑說道:「姑爺,家裡要鬧出人命了!您快想想辦法吧!」 小家丁一五一十如此這般把金氏與武四兒的勾當說了一番。
鳳傑用力把他推遠,「這事我管不了做不了主,你就當沒告訴過我。哦對了,你也最好當做不知情,再給自己惹上麻煩。」
鳳傑揚長離去,小家丁倍感孤立無助,難道這世間真的沒有公道了嗎?他原本有點害怕,害怕這事牽連到自己,但此刻他下定決心這晚他要鋌而走險,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他也要去阻止這件事,就算阻止不了丟了差事,他也可對得起自己良心,也算報答那晚餘姚對他施的憐憫。
鳳傑無法當作不知情,要被害死的人是單餘姚,與他青梅竹馬長大的女子。他憎恨她厭惡她嫉妒她,但從沒想過要她死。他在背地裡耍過所有無恥的手段,可他從來沒害過他人性命。然而他不能去救她,他不能與眾多女眷為敵,他在葉家不惜做上門女婿,為的就是要爭奪家產,這個目標就要實現,不能因為單餘姚毀於一旦。他吃不下晚飯,回到房中連喝下半斤老燒酒,蒙著被子希望把這一晚度過去,到了明日單餘姚死活都與他無關。
夜已深,武四兒帶領幾人悄悄打開柴房,把主僕二人抬出來運往後院枯井。幾人沒費多大力氣,她們半點掙扎都沒有好像已經死去。小家丁在後面一路尾隨,手中拿著一套鑼鼓,只要看準他們往井下推人,這邊就狂敲鑼鼓引起眾人警覺。只見那幾人先扛起環櫻往井中投,可巧環櫻半身卡在井口下不去,小家丁認準時機「哐!哐!哐!」 打響鑼鼓,幾人瞬間慌亂住手腳,放下手中「屍體」滿院子逮他,他邊逃跑邊喊「殺人啦!殺人啦!」,寄希望於眾人出來解救,然而令他大失所望,所有人都當做聽不見沒有人出來,直到那幾人抓住他托回到井邊。小家丁遭來一頓毒打,他恍惚的看見他們重新搬起一具「屍體」,向那枯井裡投去……
「你們立刻給我住手!」遠處傳來一個高亢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