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牆裡鞦韆牆外道(上)
2024-05-11 11:01:03
作者: 斐什
裔勛回來葉邸前往萬氏房中,把啟澄事先預留好的書信交給萬氏,扯謊這封家書是寄到了商行里。萬氏心急如焚找來施芸念與她聽,信中只簡單報了平安,另說他已去往遠方,叫全家人不必再尋。萬氏捶胸頓足悔之不及,怨是自己太想留住啟澄反而將他逼走,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裔勛奉勸萬氏,啟澄既如此決絕就任由他勇闖天涯吧。對萬氏而言,啟澄離家出走與啟洺離世實無二樣,更覺自己餘生沒有依靠。明知這一切是受鳳傑挑唆,卻本能的維護起鳳傑,在老爺面前隻字不提半點不露,連施芸遷怒鳳傑也要橫加阻攔,鳳傑已成為她最後的救命稻草。末了裔勛與萬氏達成一致,對外只說啟澄胸有大志回軍營復命,何時歸來要看上頭安排。
最可悲的當初花柒,花樣年華獨守空房。餘姚內心總覺虧欠她的,便勤往她那裡探望串門子。她近來病已痊癒,但精神依然萎靡,知曉啟澄是回了軍營,懸著的心倒也放下些,只恨啟澄為何不與自己講清楚大方道別。她本是個卑微又要強的少女,總想找個如意郎君揚眉吐氣,啟澄是她鍾意的男子,他既有遠大報復要去實現,她雖不懂卻也拼命說服自己試圖理解。關起門來的寂寞與幽怨,在外人面前化成了厚厚的面具。既怕外人笑話她管不住自家爺們兒,又表現出大義凜然支持啟澄完成大業。萬氏初以為花家那邊會來鬧事,已備好重禮等候賠罪,沒成想那邊倒是出奇的安靜,這才明白花柒在花府的分量。自然待她沒最初那般親切,啟澄已離開府中,盼望抱孫兒的美夢已破碎,她只有另尋法子捲土重來。
餘姚近來總移步花柒房中,反倒教秋溶心生嫌隙,覺得餘姚多與花柒親近似要背棄與自己的結盟。還是趙媽相勸,那花柒手無孩子傍身翻不出什麼浪花,莫著急亂了方寸冒犯餘姚得不償失。秋溶這才放下心,又覺花柒也屬可憐之人,不再像剛進門那般傲嬌,便偶爾與餘姚花柒二人走動聯絡情感。
一日三人瞧著風和日麗,就叫人搬了些點心瓜果到院落小亭里落座。趙媽在附近帶著紅年玩耍,秋溶時不時望上幾眼,口中念叨幾句「當心!當心!」花柒欽羨起秋溶,有孩兒陪伴總不算寂寞,然她內心還有點瞧不起秋溶出身,這種矛盾心思使她表露不自然。
秋溶道:「二少奶奶近來氣色恢復得不錯,日常還需多保養才是。」
花柒道:「讓大少姨奶惦念了,我近日身子還成。」
秋溶道:「最近沒回娘家探探?」
花柒被戳了下短處,「我們家家教嚴,成了家的小姐總往娘家跑成何體統,要被我爹罵的。」
秋溶覺察出花柒是在諷刺自己沒父母教養,礙著餘姚在側只得不尷不尬的賠笑,又想起她與愛佳過門後單未去她屋裡拜謝,才恍然頓悟自己那點憐憫之心有多麼多餘。餘姚頂煩花柒這拿捏做派,礙於對她愧疚心理忍住不語。愛佳剛從金氏房中請安出來,瞧見小亭子聚眾也過來湊熱鬧。她與啟涏處在蜜戀期,瞧的出二人關係還算融洽,滿面春光像盛開的桃花,加之日子久瞅習慣也覺得她是美的。
愛佳欠欠身,「小姨娘、二嫂。」唯空下秋溶不與理會。
秋溶面上掛不住,起身去叫紅年欲要離開,餘姚也覺愛佳過分,皺眉道:「愛佳,你沒瞧見秋溶嗎?」
愛佳做出恍惚狀,「哎呦,剛給我大嫂請過安,見了少姨奶有點不知叫啥才好。」
秋溶抱著紅年勉強道:「姨奶奶,我們紅年有點嗆風我先帶他回屋去。」
滿院子裡沒人瞧得起秋溶,秋溶回屋就大哭了一場,可恨勢單力薄任人欺辱。趙媽跟著感慨,新進的兩個少奶奶都不是善茬,也難怪隱忍多時的秋溶繃不住性子。
小亭子裡,愛佳與花柒還在搶白互不相容,餘姚不懂為何這些好端端的少女成了親,仿佛一夜間就變成這幅德行。她覺得頭疼,起身也要離開,「你們妯娌在這多坐會兒。」
二人忙欠身起來請她慢走,餘姚道,「可擔待不起,我又不是你們正經婆婆,犯不著對我這般態度。」
花柒與愛佳面面相覷。其實她們早已被各自婆婆所教導薰染,對待餘姚又忌憚又不敢得罪。
餘姚也不是那愛學是非口舌之人,在裔勛面前也從不提及府中碎事。自打啟涏成親啟澄出走,他更加忙碌於商行諸事。之前還有仁平可信賴,現在連他也無法放心用之。鳳傑狼子野心早已洞曉,當務之急是再找到一個可信賴的助手,葉記商行不能在他手裡日暮途窮。秦自省仗著與裔勛成為親家,有意將他大公子送來葉記商行名曰歷練犬子。但被裔勛正面拒絕,講與自省親兄弟明算帳,不要因這種事端影響到他們二人關係。自省是個明白人,當下立即打斷了這個念想。只商行里不能單靠裔勛支撐,他的接班人選理應著手考量。啟涏什麼貨色已掂量明白,掛給他閒職白領工錢再合適不過。最惋惜的還是仁平,仁平是他親手調教出來的好苗子,於心不忍輕易打發他走。
鳳傑這邊卻早已行動,只給仁平三月時間辦理交代後事,三月之後仁平再不離開葉家,他就要把仁平與卿卿繾綣歡愉之照公之於眾。仁平怕驚嚇到卿卿直忍到啟澄啟涏婚事完畢才告訴她,可還是把卿卿給嚇壞。她哭訴埋怨仁平,賴他當日不隱忍謹慎釀此大禍。仁平已被威脅實無周旋辦法,只得令卿卿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與他共同離開。卿卿騎虎難下進退兩難,既放不下兩個兒子,又害怕東窗事發她一人無法面對。日日擔驚受怕失眠多夢。在金氏面前也變得戰戰兢兢,金氏也感覺到卿卿很不對勁兒,旁敲側擊幾次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啟澄離家出走金氏自然高興,自覺已掃清啟涏前方的障礙,殊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金氏得意的未免太早。
仁平準備最後一次爭取卿卿,這次相約的地方定在一家西醫診所的小房間。這個小房間是他們定情的地方,當初就是在這裡卿卿親吻了他,這一吻使他為之傾倒肝腦塗地。他花了價錢租用這個房間幾個時辰,他希望能喚起卿卿對自己的愛,他不敢想像若卿卿獨自留下來,日後會遭遇什麼樣的麻煩,那欒鳳傑會輕易放過她嗎?卿卿邁進房間便控制不住情緒哭起來,這裡存放著她的寄託,那是仁平在她最苦難最絕望之際給予她的,他們曾相擁著互相取暖。
「你若執意不跟我走我也無法勉強,我只擔心欒鳳傑那個王八蛋日後找你麻煩。」
「我……我捨不得我的孩子們。無論什麼樣的結果我都認,我只求能留在他們身邊。」
仁平絕望,這幾年的情感終究是荒廢了!「好,我懂得你為人母的顧慮,我尊重你的選擇。」
二人在小房間裡沉默,任憑時光一點點流逝,這是他們最後的訣別。卿卿忽上前吻了他,「沒時間了!」
仁平頓時意會,急速退去二人衣衫,狠狠地、珍惜地彼此衝撞,日後他們將形同陌路。
仁平離開葉家那天沒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連同杜嬸兒一起神秘消失。餘姚得知杜嬸兒離去,心中自當聯想到是受卿卿仁平一事牽連。興沖沖質問裔勛,是否是他執意攆走仁平。裔勛剛收到仁平的辭呈,內容巨細交代商行諸事,拜謝老爺栽培之恩。裔勛十分驚訝,因他還未下定決心打發走仁平,這仁平卻突然請辭。二人很納悶,杜仁平是猜到裔勛已知他與卿卿的事了?裔勛又詢問餘姚,這件事還有無他人知曉,餘姚猶豫下,到底沒說出秋溶的名字,她不大相信這事和秋溶有關。若無他人知曉,仁平怎麼走的這麼唐突毫無徵兆?杜仁做事極為穩妥沒有捲款而逃,沒有半點錯亂之處,裔勛因此更加痛惜。餘姚跟著可惜,杜嬸兒這幾年把她照顧的很好,真不知要去哪裡再尋這種可靠的人。環櫻做點粗粗笨笨的活兒也罷,論心思全然無法與杜嬸兒相提並論。
裔勛因痛失仁平心情不悅,當日未去商行理事,只留家中避在書房。餘姚也不大爽快,待著裔勛身邊發呆出神。
金氏忽然闖進房中,口中念念餘姚名諱,大喊道:「單餘姚你給我出來!」
餘姚忙不迭的迎出去,不知發生何事。那金氏鼻涕眼淚橫飛,叫罵道:「你當主子是怎麼管教下人的?我老早就瞧你們屋那杜嬸兒不是個東西,她把,她把我們卿卿拐走了呀!」
「把卿卿拐走了?」餘姚以為金氏也知曉了卿卿仁平一事,忙問:「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你還好意思問我?卿卿這孩子一整天沒來我跟前,到下午才有老媽子告訴我,說是四更天出來解手,瞧見杜嬸兒帶著卿卿鬼鬼祟祟從院子裡穿過。初以為看錯人沒當回事,直到我們那邊翻天覆地尋不到卿卿,這老媽子才慌張來報,你說,你們屋裡杜嬸兒到底去哪了?可憐兩個孫兒哭著要娘,你叫我怎麼變得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