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腳下路，眼前物

  「野馬也，塵埃也，生生之息相吹也」

  

  誦完咒，我連門都沒出，直接從二樓窗口縱身躍出，凌空按風而起。在屋檐上兩個起落，已經隱入村中街道。

  「呀！」

  身後有人驚訝出聲，然後又飛快止住，但是在這寂靜的夜裡，還是顯得很明顯。

  大概是我剛剛帥氣的身姿讓背後看著的三人驚詫，甚至發出聲來。畢竟我也是少年人，跟師父修行這麼久以來，也難得有這種瀟灑若仙的時候，平日裡更像土老帽，灰頭灰臉，哪裡有出塵高人的模樣？

  其實不要說我，就連師父的模樣，也半點看不出出塵之意。甚至可以說平日裡都土氣十足，溝壑都藏在心胸間。

  知道趙村里沒什麼人看守之後，我動作就快了許多。加上人間使用御氣術越發順手，比來時快了太多，我已經回到山丘邊，師父等待我們的位置了。

  然而，師父並不在這裡。

  我倒是不會覺得師父突然遇到什麼危險了，雖然趙村是妖童子的地盤。可就算妖童子親至又能如何？我們現在拿他沒辦法是在於他的詭異，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所以非常麻煩，可若是真的面對面，又有什麼可懼的？

  「師父？」我喊了一聲。

  無人理會，空曠的山野間，涼風拂過。深秋的夜晚涼意已甚，怕是再等些時日，又該落雪了。

  「嗡嗡……」

  一隻小蟲子映入我的眼帘，蟲子的尾巴冒著光。但和尋常螢火蟲不同，這隻螢火蟲的光不是綠瑩瑩的，而是發著金色的光芒，整隻蟲子看起來都是金燦燦的，撲騰著翅膀，飛舞在空中。

  如果單純是身上螢光顏色不同，還不足以引起我的注意，稀奇蟲子嘛，也不是沒見過。可這隻蟲子會在我眼前以一種奇怪但令我很熟悉的軌跡弧度飛動。看了一會，我恍然大悟，難怪我會覺得熟悉，這隻蟲子飛動的軌跡，其實是先天八卦軌跡圖。

  八卦不僅是八個卦符，其卦符之間內含先天之數，這數畫出來，即是洛書。有數就有先後、大小。故此根據這數的先後，可以畫出一個玄妙的軌跡。先天八卦的軌跡就是先天軌跡圖。

  難怪我會決定熟悉，一隻不起眼的小蟲子竟以先天軌跡的方式飛舞。加上師父神秘消失，看來其中又有變數。

  我問道：「小飛蟲，是不是你要指引我什麼？」

  蟲子極通人性，當我出口之後，他便不再以先天軌跡圖的方式飛動，開始時搖搖晃晃朝一個方向緩緩飛去。

  我順著飛蟲的方向而行，心裡暗想，這是不是師父又弄出的什麼手段以指引我？不愧是茅山掌教，師父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連我這個親傳弟子也看不明白，甚至聞所未聞。

  隨著小蟲子走了一陣，走到一處山崖前。然後就見到蟲子往山崖飛去，甚至凌空出去。

  我心裡想著，這是要我從山崖上跳下去？我雖然還隔了一陣距離，看不清山崖有多高，但我這半吊子御氣術，從二三層樓按風而落，還震的腳跟發麻，要是從這山崖墜下去，還有的好？

  師父自是不會害我的，可誰能保證這蟲子一定是師父的手段？萬一是妖童子的詭計呢？我也不得不暗留一份心。

  走的近了，才發覺這山崖旁，有一條隱在石後，陡峭狹隘的小路。從山頂，綿延向下，不知深入何處。

  蟲子不斷的飛舞，尾後的金光拖出一條長長的弧線，像是指引著我繼續往下而去。

  雖說有一條小路，可這小路是在太狹隘，現在又是夜晚，除了小飛蟲和天上不算亮的月光，我站在上面，小半邊身子都會懸空，稍有不慎，就可能墜崖，所謂萬劫不復，便是這種境況。

  下還是不下？這是一個問題。

  猶豫片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還是順著懸崖往下，跟著小飛蟲繼續走。御氣術的效力依然在，我依舊能感受到四周氣的變動，真是一種玄奇奧妙之感，在這山崖之上，山風凜冽，穿堂而過，我的感受便比之平地明顯上不少。

  隱約間，我似乎能在這山崖間，感受到天地空明，萬籟俱寂，暗夜中，無有一絲雜音。唯有風聲輕過，穿拂山崖間而颳起的音響。

  「野馬也，塵埃也，生生之息相吹也」低吟著這句出自南華真經逍遙遊篇的咒言。竟覺其中高妙莫名，與當下十分相符。

  有此感悟，我走的便更加順暢。雖然還是踏著腳下的小路，可我卻覺得好像不再是狹隘間勉強落足，腳踏之地皆是平坦，手扶儘是欄杆，如履平地般的行進。

  不自覺間，我越走越快，道還是那條道。不同的只是我對御氣術的感悟有所變化。也不知這是師父有意的引導，還是無意間的巧合。

  在這種狀態下走了一陣，小路似乎到了盡頭，小蟲飛動兩下，忽地隱沒。

  本來就是暗夜之間，山崖中雲霧橫生，稍不注意就看不清眼前物。可小飛蟲屁股上的金色光芒還是十分明顯的，怎麼會突然不見？尤其是看著小路到了盡頭，再往前似乎已是無路可走。

  我繼續前行，心中疑惑又起。結果剛剛保持著的心境頓時便破了，山風不再是天籟，氣息流轉也不再順暢，剛剛手足所踏，所碰之虛空間，都如實物的感覺也不見了，又和之前一般，有時能按到空中之氣，一用力卻又沒了。

  哪裡還有逍遙？只有大恐怖。我站在山崖上，簡直是上不得也下不得，就像是被困在這裡，尤其是沒法轉身，好像隨時一動就要掉下去。

  冷汗直流，兩股戰戰，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守一！」

  正恐怖而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前方師父喚了一聲。然後我又看見那隻屁股冒著金色光芒的小飛蟲出現了，又在我眼前飛。

  我愣了一下，只看到小飛蟲，卻沒看見師父。然後便見到小飛蟲緩慢的飛動，尾巴划過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軌跡，然後又消失不見了。

  這才發覺，原來前方有一處是可以拐進去的，自那往裡而行，其實是一處洞穴，因為黑夜，剛剛眼花，沒看見小飛蟲進入其中，所以還以為到了這裡就沒路了，連小飛蟲也消失不見。

  其實路藏在前方不遠處，只是我不曾注意到。

  知道有路可走，我的膽子又大了起來，順小路而行。到洞穴前，拐入其中。實際上就我剛剛所站之地，猶猶豫豫時，距離此地也就才十步路程，可以說是近在咫尺。

  入了洞中，師父正站在洞口處，手裡打著一個火把。我在拐進來的瞬間，就趴在了地上，不敢回頭去看山崖的情況，心境變化之後，我實在是如履薄冰，好不容易重新碰觸到堅實的土地，心裡的感覺是莫名的。

  「守一，你來了。」師父開口道。

  驚魂未定之下，我抬頭問：「師父，這裡到底是哪裡？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不是等我去村里找好地方就來接您嗎？我們不找趙良父親留下的東西了？」

  師父一如既往面色平靜，倒是我心裡疑惑紛紜。好在這一次師父也沒賣關子，開口道：「本來是在等你們，中途發現些事，一路找過來，就到了這裡。」

  說完，師父招手示意道：「跟我來。」

  我站起身，拍拍還在瑟瑟發抖的雙腿，跟著師父向前，剛剛的小飛蟲飛在師父身邊，猶如一隻小寵物似地。

  我饒有興致的問：「師父，這小蟲子是你養的？以前怎麼沒見過？」

  師父不答，而是走到一處，說道：「你且看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