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七章 神驚鬼憷，天龍八部（中）

  在萬象跟柳敬亭見了一面之後，陳石讓似乎更加堅定了某方面的決心，回去之後，立即給教育部門寫信，再次提議將《射鵰英雄傳》《西遊記》以及《三國演義》一起正式列入中大學生的假期必讀書目。

  關於這個「必讀書目」，大家也是有默契的，上面沒有硬性要求，只是官方發布的引導性的信息，學生也沒有幾個嚴格執行，最多就是了解一下書名，除非有時要給同學買禮物，或者家長給孩子買課外書，那個書單才會起到參考作用。

  而陳石讓之所以那麼執著於推動古庸生作品入選那個書單，目的也非常簡單——徹底地將「古庸生武俠」官方化。

  不論柳敬亭獲得多少諾貝爾，拿了幾座奧斯卡，武俠小說是「閒書」的觀念還是根深蒂固地紮根於廣大家長以及大部分教師的心目中，屬於「禁書」範圍。

  陳石讓教授就是想改變這種現象，而據他的了解和判斷，要改變這種思維，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通過官方發布消息」，這個手法對家長和教師們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當然，陳石讓的這個做法也遭到同事，甚至學生們的質疑，他們不理解為什麼要做這件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讓它一步一步發展下去不是更好嗎？所謂真金不怕紅爐火，如果古庸生的那些武俠小說能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最後不用你說，自然會被相關部門列入到學生們的必讀書籍之列，現在來做這件事，時機不成熟。」

  這是來自同事的建議，通過一位和陳教授地位級別相近，關係匪淺的教授傳達，很可能代表了學校高層的意思。

  不過陳教授沒有接受這個提議，回答道：「現在我們的學術界乃至整個大學教育界都呈現出一股暮氣沉沉的氛圍，出現這種情況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家都學會了等待和觀望，學會了退避三舍、沉默是金，這不是任何一個領域健康發展的態勢，特別是教育和學術，需要爭鳴，需要表達觀點。只有這樣，才會有進步的可能。

  但是，我這次之所以要大力推古庸生武俠，不僅僅是為了做出頭鳥，而是我由衷地認為，古庸生或者柳敬亭的那幾本所謂的『閒書』對年輕人有著十分積極的影響，一定程度上能幫助他們完善自己的三觀，具體的分析你可以去看我在《文刊》上的文章。」

  陳石讓在《文刊》上分別用了「修心性」、「辨善惡」、「煉勇氣」三個詞來評價《西遊記》、《三國演義》、《射鵰英雄傳》三部書，可謂用心良苦。

  ……

  陳教授寫給相關部門的信很快在網絡上傳播開，這也很正常，因為從某種角度來說，柳敬亭現在比某些一線明星還明星，關於他的新聞很容易在網絡上散開。

  這封信出來不久，反對的聲音也隨之出現，無非都是一些老生常談的言論。

  「《西遊記》中的孫悟空性格淘氣乖張，不服管束，很容易給孩子們造成負面影響。

  《三國演義》作為故事閱讀還可以，一旦官方推廣，會有混淆歷史的錯誤傾向，而且全書貫穿始終的權謀爭鬥，也不適合年輕人，特別是中學生閱讀。

  至於《射鵰英雄傳》，也不過是家國天下掩蓋下的情情愛愛和打打殺殺，對孩子們的影響就更為惡劣了。」

  接著，反駁這種觀點的文章出現。

  接著，反駁反駁這種觀點的文章出現。

  接著，……

  一場爭吵就這樣在網絡世界的某個區域拉開帷幕，而且戰火逐漸蔓延。

  11月30，陳石讓教授在校內的一次演講視頻被放到網上，視頻里，陳教授講述了和柳敬亭在萬象的那次會面，提到了他、柳敬亭以及康育昌園長三人之間的討論。

  「……我要見柳敬亭一面，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要確認他本身對武俠小說的態度，雖然我從他別的作品中已經得出答案，但是我還是要親自確認一遍，結果不出所料，他對我提的幾個問題的解答，比我預想中的還要理想。

  也就是說，小說中很多包含深意的情節是他有意的安排，得到這個結論後，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做法，因為我相信在這種思想的驅使下，他會寫出更好的作品，甚至超越《射鵰英雄傳》也不是沒可能。這是我們應該有的期盼。」

  柳敬亭也沒想到，陳石讓教授那天還帶著這些想法和他見面，更加沒有想到自己的一些觀點會被陳教授特別留意，不管怎樣，只看那句「應該有的期盼」，柳敬亭就對陳教授肅然起敬，因為，這才是一個教授、文化人對文藝作品「應該有的態度」。

  是期盼更好的出現，不是毀滅自己接受不了的一切新鮮事物。

  果然，這個視頻上傳之後，周載道及其支持者就犀利地指出陳教授演講的三處可疑之處：一，為什麼他和柳敬亭見面，要在萬象？

  二，為什麼見面之後，陳石讓就更加堅定推柳敬亭的決心？真的是因為陳教授被柳敬亭高潔的情操所感動，還是被別的什麼感動？

  三，柳敬亭向來高冷，對傳統學術界以及權威專家多次冷嘲熱諷，為什麼會對陳石讓教授另眼相看？他是在布怎樣一個局，要達到什麼目的？

  這三個質疑出來之後，緊隨其後的是推論是，因為陳石讓拿了柳敬亭的好處，才這般大力鼓吹古庸生武俠，柳敬亭諾貝爾文學獎也得了，奧斯卡也拿了，六一工程獎也有了，現在他最想做的應該就是洗白武俠小說，所以他找到了陳石讓教授。

  微型博客擁有25萬粉絲的周載道轉發了這些推測，並評論道：「一個世界知名多面暢銷作家，一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吧？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這句評論可謂無懈可擊，既傳播了觀點，又置身事外，以疑問的句式來評價，為以後的對簿公堂留足了後路。「我只是好奇和疑問啊，你們也看到了我是完全不相信的口吻。」老辣程度頗有鄭求是的風範。

  在當前這個教授頻頻出問題的大背景下，這種畫風很容易被網友接受：富豪作家為自己的作品謀求官方地位，勾結名教授，進行名錢交易。

  網絡為斷章取義提供了溫床，資訊爆炸的環境下，使得很多網友看新聞，只是掃一眼標題。

  所以，當那些沒有了解來龍去脈的網友看到這個標題，該是多麼觸目驚心？

  三人成虎之後，「柳敬亭洗白武俠，賄賂大牌教授」的罪名差點就要坐實。

  12月2日，柳敬亭更新個人微型博客，言辭罕見的激烈：

  「陳教授做學問的態度，以及對後輩的獎掖和培養，是周載道這一類人渣們三輩子也追不上的，他們會的只是站在一朵花的旁邊像癩皮狗一樣的不停地大叫著，『這朵花會枯萎，這朵花會凋謝』，卻始終不知道，那朵花無論怎樣，都與他沒有半根毛的關係。」

  這次爭吵的高.潮終於到來！

  周載道等到柳敬亭的回應之後，立即轉發並回道：「哦？柳先生那朵花比喻的意思是，你也承認武俠在枯萎和凋謝咯？」

  柳敬亭也很快地回應道：「承認你個蛋，你這種跳樑小丑知道什麼叫武俠嗎？是蛀蟲就好好地扮演你蛀蟲的角色，裝模作樣，不懂裝懂地來冒充評論家，這不是傻缺嗎？」

  周載道：「柳先生一句一個髒字，讓我覺得意外且遺憾，你作為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怎麼連這點教養都沒有？」

  柳敬亭：「噢，教養不是針對有教養的人嗎，什麼時候教養要針對臭傻逼了啊？」

  柳敬亭其實並不願意去罵周載道，即便心中憤怒，但是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再由著那個話題發展下去，陳石讓教授會遭到越來越多的麻煩。

  柳敬亭可以什麼都不在意，但是陳教授不同，作為老派的知識分子，對名聲和清白看得極重，冷不丁地被冠上「受賄」的帽子，心裡要承受多大的壓力？說不定學校為了息事寧人也會做一些不得已的讓步。

  這絕對是柳敬亭不願意看到的，憑什麼好人要受委屈？

  所以，他放出這一招，把所有仇恨都引到自己身上，髒話不過是故意露的破綻和轉移視線的手法，毫無疑問，周載道方面一旦抓住這個破綻，肯會圍繞柳敬亭人品和教養大做文章。

  這樣，陳教授就能清淨了。

  當然了，和柳敬亭同樣天不怕地不怕的還有萬象學園。

  抹黑陳石讓的消息出來的第二天，萬象學園就掛出園長公開信，在信中，康園長再次詳細地講述了那天三人見面的場景，然後對陳石讓的人品和治學態度大加讚揚，最後嚴厲地警告造謠者：再不停止這種詆毀和誹謗，我會儘自己所能，把你揪出來，依法辦理！

  康育昌園長從沒有這麼直白地說過話，但他一旦這麼說話，任何一個人可能都要好好考慮一下後果。

  迫於這種壓力，周載道刪除了那條微型博客，專心致志地跟滿嘴髒話的柳敬亭談教養，聊那朵花。

  柳敬亭一邊寫字一邊保持著跟周載道方面的互動，雙方似乎都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

  到過年前，連古庸生的鐵桿讀者都開始勸他「不如去構思新書得了」，這時候還沒幾個人知道柳敬亭早已經停止休假，大家都以為他這是休假綜合症，無聊得才和周載道打這場論戰。

  豈不知，就在大年初一那天，柳敬亭特意帶著《天龍八部》全書的列印稿去了陳石讓教授家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