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離（5）

  「G市……」她喃喃重複一遍，閉眼，讓人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

  封情比任何人都期望半月早日清醒，但她回歸的第一晚，他卻沒有多少喜悅，反而徹夜未眠。

  第二天，兩人安靜吃過早餐，他如往常一樣坐在客廳里的沙發上看文件，雙耳卻不自覺地捕捉她的動靜。

  有飛快的腳步聲，從樓梯上下來，穿過客廳，到了大門口。

  他頓時有一絲緊張和坐立不安，卻克制著讓所有的感官定格在文件上的某行字，然而心底默讀了好多遍，卻理解不出來意思。

  良久，封情微嘆了口氣，看向門口，然而那裡早沒了嬌小的身影……說不清是什麼心情，總之，生平第一次對工作那麼厭倦。乾脆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直到耳邊有腳步聲，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何姨，外面的紅梅開的不錯，去剪幾枝送到畫室里吧。」

  來送茶的何姨愣了愣才放下杯子，拿了工具，走到門口，習以為常地說：「韓清風，我愛你。」

  出了門，她嘀咕一句，「先生今天是吃錯藥了吧，明明早上見他剪過……」

  

  門內，封情低頭看著文件，嘴角微微上揚，整個人渾身縈繞著極致清雅的氣息，不過只持續了半小時，他一張臉冷若冰霜。

  楊律師的事務所里，發完簡訊的張白有種深深的罪惡感，但是他依然堅定地認為他的做法是正確的。

  一切都是為了大總裁的幸福！

  「張白，下一站去A大。」

  聽到總裁夫人的命令，張白收斂心神，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做專職司機……和小臥底，雖然沒得到指令，但他相信大總裁會感激他的默默奉獻。

  半月此時沒空去想張白會不會給封情送情報，她昨晚思考了一夜，依然沒理出順暢的邏輯，不過有件事，她一直心如明鏡，也是她早在幾年前就迫切要做的，奈何那時……

  一滴淚凝在尖尖的下巴上，纖細的雙手合十，低頭，內心的禱告：「爸爸，媽媽，你們的在天之靈也看到了吧，不是女兒本性難移，而是這世界弱肉強食。」

  抬眸，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裡折射出犀利兇狠的狼性初醒，但只有一秒鐘，就恢復無辜單純。

  初雪過的A大，美景如畫。

  半月站在建築系館外面的小廣場裡，雙手插入口袋，微微仰頭盯著教學樓塔頂鐘錶上秒針不緊不慢的步伐，直到耳邊傳來欣喜又不敢置信的溫潤聲音，「月兒？」

  她收回視線，轉身，潔白世界裡，穿著灰色大衣的程喆比以往更消瘦，卻還是那麼顯眼，他一步步走來，立在她眼前，十幾年如一日的淡笑，「來了不提前打個電話，怎的在這兒傻等？冷嗎？」

  半月微微搖搖頭，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我想見咱們的爸媽，你能帶我去嗎？」

  程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滯，意味不明的目光。

  「橙子哥，我是真心的想去向他們道歉，為當初的……敗壞門風和這些年的離家出走。」

  他繼續沉默。

  半月的語氣急促起來，「橙子哥，就算爸媽不肯原諒，我也一定要去，哪怕被家法伺候，我也要去！」

  家法伺候……四個字讓程喆身形微晃，臉色轉白。還以為他會告知她實情，等了這麼久，原來真是高看他了。

  「對不起，月兒，他們現在……沒辦法接受。」程喆微微側身，臉轉向別處。

  半月只以為他是怕她被家法伺候，想了想，雙手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橙子哥，我求求你……」

  他最受不住她這般撒嬌的孩子氣模樣，意欲抽出手臂，卻被抓得更緊，更可憐的哀求，「哥，我好想程爸爸和程媽媽……」

  程喆微微閉眼。

  她總能讓他進退兩難，艱苦抉擇。

  良久，他垂頭看向被凍得通紅的兩隻小手，一絲心疼，終是妥協：「好，我帶你去，但我不知道他們能否聽到你的……」

  有了前半句話，半月立刻鬆手，一連串的問題打斷他的聲音，「爸媽他們退休後搬到哪個小區了？離這裡遠嗎？如果近的話，我們走路過去吧？」

  程喆頓了五秒鐘，看向停在不遠處的汽車，聲音平靜，「挺遠的，不知你的司機車技如何？」

  「人很穩妥。」

  「等我半個小時，需要準備些東西。」

  半月聞言，連忙開口，「我買了咱爸最愛喝的廬山雲霧和咱媽最愛吃的桂花糕，還有……」

  她話未說完，眼前的單薄背影提起腳步又急又快地朝家屬院的方向走去。

  「……烤兔子。」後面的三個字，輕微的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看著灰色的點消失於轉角，半月沒多想，邊把手放在嘴邊哈氣邊小跑回車裡。

  忽然聽到背後傳來聲響，張白手一抖，指端碰到發送簡訊的按鍵……看來是天意吧？他糾結了大半天，決定刪除的，結果還是發給了大總裁。

  張白通過後視鏡偷偷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總裁夫人，正義感與罪惡感同在。

  去見程爸爸和程媽媽的路上，半月提心弔膽地想了上千種上萬種結局，都沒想到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程喆指導著張白把車子開到了西郊墓園。

  而在別墅中的封情看完張白的最新匯報，煩躁地抽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吸一口，半晌才吐出灰色的煙霧，神情迷思起來。

  「如果你真的在乎月兒，應該早就查到我已經有了妻子，她叫蘇離。」

  她生日的那天晚上，他為了兩個答案，心甘情願挨了程喆兩拳，然後得到「江月溪」三個字的提示。

  對他而言足以，卻沒想到程喆在他轉身準備離開時忽然改變主意，說出了事實。

  「因為她，我才娶不到月兒！」

  「因為她，我才迫不得已帶月兒和小寒出國！」

  封情早就見過蘇離了，對比之下，這兩人的說法有矛盾之處，他微微蹙眉，出聲質疑，「你難道不是為了甩開她，才帶著月兒去的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