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狂潮（5）

  已是入秋，蕭瑟的街道帶著空蕩蕩的寒意，封情頭腦清醒了幾分，盯著一步步向前走的單薄身影，警惕地停了腳步。

  吃過一次虧，他不會再傻傻地去送人頭，但只遲疑了五秒鐘，前面的人頓了頓，微微側身，平靜淡然，「今天是月兒的生日，我只身前來，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封總在寺中學過十八般武藝，還怕打不過嗎？」

  一高一低的兩個男子相隔一米的距離，並排，像是散步，卻暗潮洶湧。

  「那年我12歲，她5歲，我媽媽用一整隻烤雞從她嘴裡救了我的小拇指。後來她媽媽送來一隻烤兔子賠禮道歉，我媽媽覺得不好意思，回了一隻烤鴨，她媽媽又送來野雞，一來二去，兩家人變成了一家人。」

  程喆繼續追憶，但說到這裡停了許久，似乎在等著提問，只是沒旁邊的男子沉得住氣，他又出聲解釋，語氣里透出寒意，「其實我不是她的義兄，她父母早就把她託付給了我，她就是我未來的妻子。我愛她，敬她，等她長大，每一分努力都是為了給她更好的生活，可是，她卻被一個卑鄙無恥下流之徒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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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喆不自覺捏緊了拳頭，身體因為情緒激動而有些顫抖，但他最終忍著沒沖始終沉默的封情發泄，而是語氣更冷地控訴，「韓清風，我一直以為你人如其名，君子坦蕩，想不到你是那麼卑鄙，利用你表妹接近我的月兒，也想不到你那麼無恥，家有未婚妻卻勾引別人的妻子，更想不到的是你下流到沒有底線，她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卻被你……」

  程喆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他冷哼一聲，邁開大步往前走。

  封情不是閉口不言，而是隨著程喆的說法，從記憶里湧出大量的信息，即便他思維敏捷，腦力強大，一時半會兒也處理不出清晰完整的脈絡，但有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我沒有娃娃親的未婚妻。」

  「江月溪和我毫無關係。」

  「若非要硬扯上一點聯繫，我只能說她曾經和我已逝的弟弟訂過娃娃親。」

  隨著不高不低的沉穩聲音，程喆的腳步猛地滯住，回頭，男子的面容有些憔悴，但不減風華，更是冷靜如一座大山。

  「你以為我是誰？我從出生就站在高處俯視芸芸眾生。你12歲和她相遇差點被咬掉手指，我12歲拿下世界青少年跆拳道錦標賽冠軍，13歲參加世衛和世和兩大國際會議作為中國青年代表演講，14歲拒收世界排名第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入了G大，15歲協助破獲重大走私案，高官親授獎章，16歲離家出走創立清風文化。」

  他說著抬頭看向天上的明月，眼神充滿悔恨落寞卻也暗藏希翼，「之後，我自認為是把一手好牌越打越爛，直到她的出現，我才知道我從雲端跌下來，是為了和她相遇……」

  然後，帶她重登頂峰。

  如果，她還願意。

  程喆知道韓清風出身豪門，但沒想到是個十分勵志的富二代，他靜默片刻，氣勢不落下風地開口，「我依然覺得五年前找人把你揍個半死是應該的。」

  封情微微垂眸，良久，點頭，「是我活該，你就算殺了我也是情有可原。」

  這算是放下驕傲的話語不僅沒起到緩和氣氛的作用，反而讓程喆控制不住地提拳揍到他臉上，氣憤道：「韓清風，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恨的不是你對她做那種事情，而是你的不負責任！」

  「你知道月兒這五年過得有多苦嗎？」又是猛烈的一擊，沒防備也沒打算還手的封情踉蹌地後退幾步，嘴角滲出血絲。

  他用手背擦了擦，抬眸看過去，幾米遠處的男子垂下頭，微微喘著粗氣，和五年前一模一樣，至溫至雅的人往往會爆發出至黑至暗的氣息，讓他韓清風都感到一絲危險。

  對峙片刻，他開口解釋，「我那時以為……」

  話剛出口就被打斷，程喆抬頭，一雙眼如染了血的劍，鋒刃寒冽，「你不是從出生就站在高處俯視芸芸眾生嗎？你智力超群天下無雙怎麼看不出來她有多麼愛你？」

  「韓清風，我給過你機會的，可是你呢？只會一次次傷害她！」

  「你說江月溪和你毫無關係，為什麼不早早解釋清楚？還帶她來參加月兒生日，你知不知道月兒有整整五年都沒開心過生日，就是因為江月溪！」

  封情驚愕一滯，然後兩三步跨到程喆跟前，如冰川崩裂的聲勢，「你說什麼，江月溪都做了什麼？」

  「呵……你不是很有本事嗎？自己去查啊！」

  「江月溪！」

  至陰至寒的聲音，是冰河時代的降臨，冰川所及之處，寸草不生。

  半月沒回林家，而是去找了余愛。

  「小愛，她來了，我好怕，好怕好怕……瘋了，她徹底瘋了……」

  被窩裡，顫抖的身體，崩潰的精神，語無倫次的話語，讓余愛頭痛又心疼。

  軟語安慰了大半夜都沒能穩住她的情緒，乾脆一個力度剛好的手刀下去，把她劈暈。

  耳邊終於清淨，心神卻難以平和。

  「小月，不要怕，睡吧睡吧，有我在，死神帶不走你和小寒。」

  半月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第二天醒來也沒洗漱就拉著余愛回林家。

  剛入客廳，看到小小的人兒正窩在林老先生的懷裡啃大雞腿，她捂臉轉頭，努力克制，卻還是忍不住大哭出來。

  這動靜嚇壞了所有人。

  余愛無奈，只好問林老先生要了鎮定劑，讓她暫時安睡。

  半月再次醒來，第一反應就是往懷裡摸，觸到軟軟的小身體，她立刻收緊手臂，無聲落淚。

  還在，她的小寒還在……

  抱著女兒在床上躺了許久，半月的神知才漸漸清明，但很快又被生日蠟燭光芒中的吻所占據。

  她想過上千種上萬種結局，都想不到會是這樣讓她形神俱裂的殘忍。

  閉眼，一滴絕情淚，世間再無清風。

  兩日後，林老先生拿著法院的傳票，神情從未有過的嚴厲，「小月，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