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山雨欲來

  烏雲密布，山雨欲來，人們的心情也和這天氣一樣死氣沉沉的。沒有月色，也看不到滿天繁星，這一夜註定不會平凡。

  藍溪正在房中烹茶，她在等無歡，盼著他晚上回來就可以品到清香的好茶。

  這時，有人在門外喊到：「夫人，有位姑娘找您。」

  「姑娘？」藍溪默念，她一時想不到，這樣的天氣誰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

  「讓她進來吧。」她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反而更加專注。

  門開了，在護衛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嬌小可人，風塵僕僕，穿著大大的粉色斗篷，似是遠道而來。

  「小姐，是我啊。」甜美的聲音，聽起來她的年紀並不是很大。

  

  藍溪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她知道來人是誰了。

  「飄絮，你怎麼會來？」飄絮正是藍溪未出閣前她的貼身丫鬟，她並沒有隨藍溪一起嫁到楚家來，而是留在了藍府，那時藍遠曾說，她們二人年齡相仿，情如姐妹，若以後他們父女之間有什麼不方便讓別人傳達的事情，便會派飄絮來找藍溪，她小小年紀，又是女兒家，不會輕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我跟老爺說我想小姐了，老爺就讓我來了。」她刻意強調了老爺兩個字，似是有什麼特殊的用意。

  藍溪皺了皺眉，沒有回她，反而問一旁的護衛：「幫主什麼時候回來？」

  那人想了想，恭恭敬敬地回答：「幫主和無情公子傍晚就出門去了，說是今天不會回來了。」

  「和無情一起？」聽說無歡今夜不歸，藍溪既失望又慶幸，她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樣，夜夜不歸。不過好在他們是兄弟兩個一起出去的，她心裡的慌張少了些，何況飄絮的到來並非單純的探視，他們不在，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人將門仔細地關好，只留飄絮在藍溪房中。

  「小姐，飄絮真的好想你啊。」這姑娘很激動地拉著藍溪的手，不停地說，「這院子好大啊，可是沒什麼人，感覺冷冷清清的，不像咱們府里那麼熱鬧。誒，姑爺去哪裡了，他怎麼不陪著你啊？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他呢。他對小姐你好不好啊？有沒有讓你受委屈？老爺讓我告訴小姐，如果姑爺敢欺負你，一定要告訴他，他會替你討回公道的。還有啊，老爺想問問幫主什麼時候回去，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做決定。還有……」

  好久沒聽到飄絮在耳邊嘰嘰喳喳了，藍溪被她這一番不停歇的問題逗笑了。

  「好了好了，說這麼多不累嗎？先坐下。」藍溪將剛泡好的茶給她倒上，「反正今天無歡不回來了，這茶我們兩個人喝，有什麼話，邊喝邊說。」

  飄絮受寵若驚，連忙接過她手上的茶壺：「怎麼能讓小姐給我一個丫鬟倒茶，這種活應該是我來做的。」

  藍溪不推辭，任由飄絮在一旁侍候她。這麼多年，也只有飄絮能懂得她的心意，將她照顧得妥妥噹噹的。嫁給無歡這一年多，她很多事情寧願自己做，也不會交代給別人，以免不合心意，反倒落下挑剔的口實，惹無歡嫌棄。她實在是太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的樣子，絲毫不想有任何差錯。

  「這茶好香啊，姑爺真是好福氣。」飄絮剛喝了一點，便讚不絕口。

  「如果他也跟你一樣這麼喜歡我泡的茶，就好了。」她的失落、她的委屈，都在這時候流露了出來。面對從小一起長大的飄絮，藍溪也終於肯放下心中的緊張和不安，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她盡己所能想要討無歡的歡心，她以為慕容情死後他就會開始注意自己、喜歡自己，他肯每天陪自己說話、彈琴，喝自己泡的茶，她原本以為自己得到了，只是後來她終於發現他對著自己始終如一的笑容中沒有一點點真心，是敷衍還是禮貌，她不知道。

  想起他當年看著慕容情的眼神，再想想每天看著自己的目光，藍溪才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走進他的心中。明明都是絕色女子，明明他們才是真的名當戶對、相配萬分，明明她才是有名有份的那一個，可到頭來，卻連一個死人都不如，她覺得很悲哀。

  「小姐，你別這樣。」飄絮從小跟在她身邊，在她眼中，藍溪一直都是那個高貴大方、驕傲端莊的藍家大小姐，從來只有她拒絕別人的份，凡是她想要的便沒有得不到的。從小到大，她只有一件事沒有如願，就是嫁給楚無情。這是她心裡的痛，更是她不能接受的挫敗。「聽說姑爺人很好，文武雙全，英俊不凡，還溫柔體貼，難道他對你不好嗎？如果真是這樣，小姐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去稟報給老爺，讓他替你做主，咱們藍家又不是真怕了他們姓楚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果說無情只是讓她覺得挫敗，那麼無歡就是徹底打擊了她的自信，碾碎了她的驕傲。在無歡的面前，她越是表現的大方得體，心裡越是不甘心；她越是顯得文弱可憐，她越是嫉恨，恨自己、恨慕容情、恨楚無歡、更恨楚無情。

  飄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能讓她說出這樣喪氣的話，她可以想像，她的日子過得何止是不如意，簡直是糟糕透頂。而這一切，遠在擎蒼的藍家又怎麼會知道。

  飄絮心疼地說道：「小姐，讓我留下來陪著你吧。」

  「不用，我能照顧好自己，你替我照顧父親就好。」藍溪不會輕易認輸的，尤其是輸給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她怎麼能甘心，「對了，父親有什麼事情要你告訴我？」

  話鋒一轉，終於回到正事上來。藍遠派她過來送信，只怕這事情不會很小，更不會很容易。

  「哎呀，我真是糊塗，看到小姐，差點都忘了還有正事要辦。」飄絮解下自己的五彩衣帶中的一根，小心翼翼地拆開上面的絲線，遞給藍溪。

  藍溪打開折好的布條，花紋倒是不錯，卻沒看到任何的字跡。

  「老爺說小姐知道怎麼讓字跡顯露出來，他叮囑我說一定不要看，說是知道了這裡面的內容，對我沒有好處。」

  藍溪明白了，她從妝檯的錦盒裡取出一支鳳釵，用力掰斷了上面的金鳳凰。簪子是空心的，裡面藏了些粉末狀的東西：「飄絮，那邊有水，拿給我。」

  飄絮將裝有水的盆端到她的面前，她將粉末撒了些進去，又將衣帶浸泡在裡面，上面的字慢慢地浮現了出來。

  「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老來不得登高看，更甚殘春惜歲華。願愛女助為父一臂之力，以得償心愿。」

  如此隱秘的傳遞，難道只是為了說這幾句不著邊際的話？胡亂拼湊的詩句，表明看起來只是在說寫信之人已經年老，想要追求長壽，但是事實又是什麼，需要藍溪出手幫忙？

  外人不明白，可是他的女兒卻懂了。藍溪看完這幾句話，臉色難看得不行，沉默了許久，一句話都沒有說。

  「小姐，小姐？」飄絮看她的樣子不對，想問她怎麼了，「老爺到底寫了什麼？很難辦嗎？」

  她這才回過神來：「我沒事。」

  腰帶上的字已經在漸漸褪去，最後完全消失了。

  飄絮打開門，將盆中的水倒掉，將衣帶擰乾水收好。

  藍溪在她後面走出來，喊到：「來人。」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跑了過來，俯著身子問：「夫人有何吩咐？」

  「帶這位姑娘去休息，不得怠慢。」

  「是。」下人收到指令，請飄絮到客房歇息。

  「那小姐，我先走了。」飄絮看了看她，不是很放心。

  藍溪點點頭：「放心吧，都會沒事的，你好好休息。」

  待飄絮走後，她回到了房中。

  坐立不安，輾轉反側，這一夜，她的心緒已無法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