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無情有情

  一場上百年的恩怨，就在慕容情和楚無情的手中終結，二者名中皆有情字，可能這就是天意。恩怨情仇，是非對錯，在生與死的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在無情的槍刺進慕容情胸口的那一刻，她真的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她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倒下的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閃現的是她這短暫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沒有算計、沒有陰謀、沒有仇恨、沒有血腥。年幼的慕容情，有慕容懷的疼愛，她可以肆意地在哥哥懷裡撒嬌；有叔叔伯伯們的關懷，總有人會帶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給她，哄她開心。而這些，都停留在她八歲以前。在那之後呢，發生過什麼，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短暫的斷片之後，她好像又看見了一張冷峻的臉，稜角分明，雙眸深邃。她看到一個渾身浴血的女子躺在那男人的懷中，用無邪的雙眼看著那人。她看到這兩個人一起策馬、一起作畫、一起舞劍、一起嬉笑，那女子笑得是那麼幸福，那是發自內心的喜悅之情。

  

  再後來，什麼都看不到了，她的眼前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她忽然好怕好怕，猛地睜開了眼睛。

  「你終於醒了。」不驚訝，不欣喜。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的眼睛慢慢適應著光亮，終於看清了說話之人的樣子。

  「無情？」她感覺到身體上的痛楚，說話的聲音很微弱，周圍陰冷的環境，讓她打著冷顫，「我還活著？」

  看到她在發抖，無情環顧了下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取暖的東西。無奈，他只好小心地抱起她，靠近了火堆。

  「現在好些沒？」

  「謝謝。」

  「你別亂動，傷口很深，看來你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子了。」

  「是你救了我？」

  「這些事情回頭再說，你先好好養傷。」

  慕容情不習慣被他抱著的感覺：「你可以放下我的，沒關係的。」

  無情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多有不妥，將她輕輕放在了地上。

  她努力地撐著地面，讓自己自己的身體可以坐起來，低頭看了看胸前，血已經止住，傷口也已包紮好。

  「多有冒犯，還望見諒。」傷的位置有些尷尬，無情難免會有些觸碰。

  「命都是你救回來的，這些小節，何必在意。」這些事情她自然是會體諒的。

  「你昏睡了好幾個時辰了，我真怕你醒不過來。」

  慕容情沉默不語，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去講話了。

  無情出手的一刻，便迅速地封住了她的穴道，造成了她「死」在眾人面前的假象。被安葬是真，被救出也是真。無情忙碌了一夜，才算是保住了她的命。

  他將她安置在山洞裡，幫她上好藥，包紮好傷口，便急忙趕在黎明時分回到了楚府。他原本是想讓無歡徹底死心，卻不料若問也在這時候回來了，不得已一直停留到午後，商量完事情，他才得空回來照顧她。好在若問在城外時沒有到處走動，不然這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

  「若問回來了，你要不要見見他？」

  「咳，咳，既然大家都以為我死了，就讓我真的死掉吧。不必讓任何人知道，這樣對大家都好。」她對若問飽含歉意，她始終覺得沒有了自己他才會得到屬於他的幸福。

  「也好。」

  「咳，咳，咳。」她的氣息急促起來，整個人看起來不是很好。

  無情將她扶起，讓她平躺在了石床之上。

  「讓你費心了。」看到他臉上的疲憊，便知他的辛勞。

  「沒關係。」太陽西斜，微弱的光照在洞口，無情需要回去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先走了，你自己能撐得住嗎？」

  「你放心，我可以的。」頑強的生命力讓她只要一息尚存，就不會放棄。

  「那邊有些水和乾糧，藥我也給你留下了，明日我再來看你。」

  「恩。」

  無情與無歡把酒暢談了一夜，同時，慕容情在這冰冷的石洞中艱難地呼吸著，熬過了一夜。

  第二天，楚無情趕到的時候，火堆早已熄滅。他點燃了火摺子，借著點點微光向裡面探去。憑著感覺，他走了她的身邊，只見她的嘴唇發紫，身體蜷縮在一起，好像在自言自語，強忍著不要睡過去。

  「怎麼會這樣？」見狀，無情知道不妙。

  他扔掉手裡的東西，重新點起一個小小的火堆。

  「是我疏忽了，你身上有傷，這裡環境又差，夜深露珠，陰冷異常，必然會加速毒發。」他坐在她的身後，已經準備好要為她運功驅毒。

  「別，別浪費，別白白浪費力氣了。」她的精力不濟，卻還是要攔住他，「沒用的。」

  楚無情並沒有聽她的話，將真氣強行注入她的體內：「我既然能救你一次，就可以救你第二次。」

  血氣翻湧，一口毒血從她的口出吐出，她的人也清醒了很多。

  無情也在自我調息著，安靜了片刻，他才開口說話：「你真的是用毒的奇才，這種毒我從未見過，竟是如此的難以逼出。」

  「既是同歸於盡，又怎麼會給敵人生的機會。只是我沒想到，你的內力竟也如此深厚，可以強行逼毒。」這是她自己沒有想到的，她只知此毒無法自行運功迫出，沒料到還可藉助外力解毒。

  「只可惜，我一次也只能清除一點毒素，而且這毒在你身體裡的時間太久了，想要完全治好你，只怕是不可能的。」

  「足夠了，能多活一日就已是莫大的恩賜。你這麼損耗內力，是很傷身體的。」大量消耗的內力，幾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復原，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無情並不在意：「無妨。」

  接下來的日子裡，無情都會在固定的時辰來看她，每隔幾天便為她運功驅毒。慕容情多番勸阻，他還是堅持，直到她的氣色一點點紅潤起來，才肯聽她的。

  「這些日子你消耗得太多了，要多休息。」她想了想，列了些補品藥材說給他聽，還一再叮囑要少喝些酒。

  無情聽完直搖頭，眉頭都快要擰到一起了：「有沒有搞錯，我高大威武，英俊瀟灑，你竟然讓我吃這些老傢伙們才吃的東西？還不如給我幾壇佳釀來得痛快。不用擔心，我又不是六十多歲的老伯，這些小小的損耗，過不了多久就會恢復的。」

  慕容情無奈地嘆著氣，卻又拿他沒有辦法，只好叮囑道：「那在你恢復之前，不要跟別人打架，不要輕易運功；暫時不要回擎蒼，路途顛簸，不利於你休養；而且路上兇險未知，總要等到自己好了才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這個簡單，我正好可以偷個懶，好好在星辰各處遊歷一番，享受一下久違的清閒，不用煩惱幫里的事情了。」無情此言自是領了她的好意，而這原本也是他的打算，一時半刻他不會離開。

  「還有，不要……」

  「夠了夠了。」無情打斷她，不讓她再繼續說下去，「我竟沒看出來，你怎麼這麼嘮叨，還沒嫁人呢，就變得婆婆媽媽了。」他這是玩笑話，她的好意自己還是明白的。

  慕容情知道他並無惡意，不再多說：「總而言之，多多保重。」

  「反正，我一時半刻不會離開，你不用掛心。」

  發自肺腑的關心，是朋友之間最平常的事情。惺惺相惜，又有救命之恩，無情和慕容情已成為要好的朋友。

  只是，在他們說著這話的時候，誰都不會想到，一語成讖，無情真的再也沒有離開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