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夜未眠

  慕容情睡了好幾個時辰，等到她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樣踏實和安穩了，傷口好像也沒有那麼痛了。離振天一直在房間裡守著她，不讓任何人來打擾。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他背對著自己坐著，一個人喝著酒，那樣子看起來有些孤單和寂寞。充足的休息讓她的精神好了很多，看著離振天的背影，她的心裡產生了一絲感激之情，不管他出於何種目的，至少對於現在的她而言，這樣一段充足的休息，是她最為需要的、也是極其可貴的。

  她扶著床邊站起來，整理好鬆散的衣衿，捋了捋凌亂頭髮，緩步走向他：「一個人喝酒，不覺得悶嗎？」

  

  「醒了。」離振天放下酒杯，看了看她，「臉色看起來好多了，感覺怎麼樣了？」

  「好些了，多謝。」她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我陪你喝。」小小的一杯，一飲而盡。

  她好像很久沒有喝過酒了，以前不管喝多少她都不會醉的，而現在僅這一杯，竟會覺得頭有些暈了，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卻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傷成這樣還敢喝酒？」她正要倒酒，卻被他攔下了，纖細白淨的手被他寬厚黝黑的手掌牢牢地握著。

  她望著他嫣然一笑，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掌之上，卻沒有推開，修長的手指在他的掌背上拂來拂去，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顯女人的嫵媚：「就當是感謝你今天的手下留情，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我總算也是受益之人。這麼美的夜晚，這麼好的酒，難道你不想有個人陪你嗎？」眼波流動，無限柔情。

  「手下留情？你覺得我會嗎？」他的態度平和，跟他所說的話毫不相稱。

  「哼，我們都不會。只是你片刻的仁慈，讓我有喘息的機會。很難想像，要是沒有你今天的照顧，我會不會崩潰。」

  「仁慈？這兩個字跟我們這種人著實不太相符。」他不再阻止她，接過她手上的酒壺，親自倒酒給她。

  「人在江湖，多少總有些身不由己。」她還這樣年輕，卻說出這樣無望的話。

  「沒想到，今時今日，你我還可以平心靜氣的在一起喝酒。」

  「我只是不想欠你什麼，這樣的場景只在今夜。我的仇，我早晚會報。」

  有仇必報是他們不變的生存法則，只有無休止的廝殺才可以活下去，活到最後、卻不一定活的最好，即使這樣，依然是誰都沒法寬恕誰。

  「給你機會休息，是不想讓我們之間的實力那麼快得就懸殊起來。來日方長，我可不想把你逼得太緊，玩起來就沒有意思了。不過你浴血無力的樣子真的很誘人。」他的眼睛眯起來，似有些回味。

  慕容情沒有回應，神情游離，好像並沒有聽到他說的這些話。

  「你在想什麼？」看到她凝滯的目光，離振天有些好奇，「想怎麼殺了我？」

  她回過神來看向他，眼含笑意：「你猜？」

  「楚無歡。」慕容情偽裝得雖好，可是眼神里那轉瞬而逝的失落與酸楚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

  聽到這三個字，她欲飲的酒杯停在了唇邊，不必回答就看得出，離振天猜對了。楚無歡，這個人已經融進了她的生命，每每想起都會讓她失神，那些愛與恨交織在一起，掙不開也忘不掉。她長吸了一口氣，緩緩飲盡此杯。

  離振天並沒有因為看透她的心事而得意，只是略帶憐憫地說：「你愛他，又恨他，對不對？其實，你們兩個人很像，以前的你，現在的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去達到自己的目的，尤其是喜歡玩弄人心，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只可惜，你們各自為營，註定不能共存。棋逢對手，你這一局輸得太慘。」

  「把心都輸掉了，確實很慘。」慕容情喃喃自語，她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變回從前的自己了。

  離振天並沒有繼續戳她心上的痛處，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夜無光，寂無聲。

  無言的對飲，無關風花雪月，更無關愛恨情仇。

  他們誰都沒有睡，誰也沒有醉。

  同樣的夜裡，楚無歡，也是這樣難眠。

  從若問那裡回來，他就一直坐在房中，把玩著那隻金簪。

  這是他送給她的唯一一件禮物，她曾問他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那時候他只是笑笑並沒有回答。後來，她在全身無力時還用盡力氣想用它了解自己的生命，以保全最後一絲驕傲，可是她還是沒能成功。如今，簪又回到了楚無歡自己手中，她的人又在哪裡。合上雙眼，腦海中竟會浮現出她的臉，他居然也會開始想她，想起和她朝夕相處的日子。

  他忽然起了興致，拿起筆隨性地在紙上畫著，一條條墨線，勾勒出一個曼妙的身姿。落花紛紛，畫中人站在花雨中看著他，雙目里滿含深情，雖然她以輕紗遮面，卻還是遮不住她的美麗，那是從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最單純的美。

  是慕容情。

  無歡沒想到，她的樣貌自己竟記得這般深刻，只是隨意之作，卻不自覺地畫出了她的樣子，這是不是證明這個人自己也曾經在意過這個人呢。

  夜已深，人在無聲的黑夜裡，是不是都會變得比較多情呢。

  輕蔑地一笑，放下了筆。

  「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不該姓慕容。」無歡在與畫中人對話，「如果離振天沒有認出來你，他要的也不是你，我也不介意一直守著你、照顧著你。若是你肯來求我，我說不定也會讓你留下來，可你偏偏一個字都不願意多說。明知道是萬丈深淵，還一腳踩進去，任憑自己不斷下墜，也不肯抓住別人扔給你的救命稻草。既然你不怕，那我就等著看你如何力挽狂瀾，救自己、救星辰。」

  紙上的墨跡有些還沒有干，畫紙卻已經被他用燭火點燃，鬆開手任其飄落在地，看著它慢慢地化為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