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歸家者（下）

  葉聲不知道惡鬼出現的規律和限制，但是，以她總結的經驗來看，惡鬼所行的事，多半還是遵循生前執念和習慣。

  李興拍響扶手，嚴維平開了門，李興進入他的屋子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嚴維平被葉聲的話弄懵了，下意識說：「我妻子不可能遇見李興，她一直都呆在屋子裡，根本沒有出……」聲音忽然停滯，嚴維平腦子嗡的一聲響，意識到葉聲指的是什麼。

  他瞳孔微縮，視線緩緩掃過整間客廳，並沒有看到什麼，臉上的表情並無一絲放鬆。

  「別緊張，平常心平常心。」葉聲擔心李興還沒冒出來作亂，嚴維平自己就把自己給嚇倒了。

  嚴維平嘴角微抽，這種境況下還能保持平常心的，那得是神經粗獷到何等地步的人哪！

  看看葉聲，臉色不變，鎮定自若。

  嚴維平心裡頭也穩了穩。

  

  「現在還是早上，他應該不會出來。」誰都知道葉聲說的「他」是誰。

  「你能跟我多講一些關於對面的事嗎？」

  「讓我想想。」嚴維平緩了緩，想到對面那些怪事，在腦子裡理了理，有條有理的開口，「李興平時早出晚歸，跟我們接觸不多，我們家對李興也不算太熟悉。我們家搬來這裡的時候，李興就已經住了很久，那時候，大家都以為李興一人獨居。直到兩三年之後，才意識到李興家裡還有人。李興大概也知道我們已經發現，便也沒再隱瞞，晚上下班回來會讓家裡的人開門。」

  「我們家都不是愛嚼舌根的人，再加上李興有意隱瞞，都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就沒跟其他人說過。幾年間，雖然知道李興家裡有人，但是從來沒有見到過。」

  「我們都不知道他們家究竟還有一個人還是兩個人，有時候李興去上班之後，他們家裡會傳來打砸的聲音，好像兩個人在打架一樣。有時候會傳出女人的哭聲，一邊哭一邊抱怨，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李興打電話。他們家的電視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是不關的，總感覺，想用電視的聲音掩蓋什麼。」

  「有這樣的鄰居，還真是挺倒霉的。」葉聲想起當時她在21路公交聽到的話，絕非作偽。如果李興妻子真的無法自行離開臥房，那就說明，李興家裡還有一個「人」。

  每晚，是這個「人」在給他開門。

  嚴維平搖搖頭說：「其實還好，對面每到晚上就會把電視音量調低，不會影響我們休息。李興有時候回來得早，九點、十點左右就回了，有時回來得遲，十一二點才能回來，大多時候拍一兩下，對面門就開了。基本對我們沒有任何不好的影響。」

  「拍一兩下就開了，不就說明對面的人一直等在客廳，或者就站在門口嗎？」

  「不如等到晚上的時候，我到走廊拍拍扶手，看看對面的門會不會開。」

  葉聲的話落到嚴維平和老人家耳朵里，無異于晴天霹靂，見過膽子大的，沒見過膽子這麼大的。

  「你是認真的嗎？」嚴維平膽戰心驚的覷了葉聲一眼。

  「你看我像說笑嗎？」要是葉聲先進了李興的家，把家裡的危險都掃除一遍，可以以逸待勞，占據主動。

  李興死去沒多久，只要怨念不是太深，沒有直接變成怨鬼，那麼葉聲對付李興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你，要不再想想？」嚴維平真的有被嚇到。

  「我已經想過了。」

  原本葉聲還是打算白天去李興家裡看看的，但現在嚴維平明顯嚇得不行，他們家可能還藏著一隻鬼，她不能置他們的安危於不顧，只能暫時在他們家休息。

  等待的時間總是無比漫長，葉聲靠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睡夢中安靜無比，連嵌在牆體裡的壁鍾指針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牆角爬過的蟑螂、躲在陰影里的壁虎、嗡嗡飛過的蚊子……各種聲音鑽入她的耳朵里，她聽見了胸腔一呼一吸的聲音，離得不近不遠，格外清晰。

  孩子又哭了起來。

  葉聲翻了個身，有人用力推搡她的胳膊。

  「怎麼了？」葉聲醒來，迷迷糊糊看見嚴維平蹲在她面前，做出「噤聲」的手勢。

  腦子一下子變得清醒，葉聲聽見了窗子被拍響的聲音。

  嚴維平壓低聲音說：「他就在家裡。」

  葉聲緩緩站了起來，拿出了【染血剪刀】，一步一步朝著傳出聲音的地方走近。

  嚴維平緊張的看著她，惴惴不安。

  廚房的窗子被打開了一半，冰冷的風從窗子灌入，掛在鐵鉤上的洗碗毛巾被風吹了下來，緩緩落在地上。

  拍響窗子的聲音忽然消失。

  葉聲走過去，輕輕用拿著【染血剪刀】的那隻手碰了窗子一下，系統沒有反應，李興不在這裡。她關上了窗子，發現孩子的哭聲變大了一些。

  「不會吧？」

  嚴維平眼睜睜看著葉聲退了回來，剛想問怎麼樣，就看見葉聲沖他使了個眼色，最後落到兒童房的方向，讓他心底一寒。

  手放在兒童房的把手上，葉聲輕輕擰動，在她嘗試打開房門的時候，她聽見了嚴維平妻子的抽氣聲。

  猛地開門，嚴維平妻子摟著安安蜷縮在床腳，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嚴維平快步走了過來，看見妻子和兒子都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葉聲發現嚴維平妻子的視線總是不自覺落到門框上，表現出很驚恐不安的樣子，她緩緩抬頭，看見一隻青色帶著髒污的手，李興那張死亡後開始腐爛的臉猛然出現在她眼底。

  視線交錯一剎那。

  葉聲瞬間把嚴維平推開，【染血剪刀】用力刺出，劃到了李興腐爛發青的手。

  這隻手像是在冷庫冰凍過一樣堅硬，根本刺不進去。

  葉聲被李興的力氣掀得後退幾步，不知哪兒來的風撲到她的臉上，夾帶著一些散發惡臭的頭髮。房子裡的桌椅、吊燈、茶杯全都發出劇烈的響聲，地震一樣動了起來。客廳里的壁鍾指針像是出現故障一樣，一直在前一格和後一格之間搖擺。

  隨著呲呲電流聲響起，整棟樓突然斷電，所有人陷入黑暗之中。

  嚴維平從地上爬起來，看向葉聲所在的方向，他看見葉聲的臉色變得十分嚴峻，目光落向客廳，隨後看向了門口，然而當他順著葉聲視線看過去的時候，依舊是空無一物。

  「他現在在哪裡？還在房子裡嗎？」

  腦子裡亂成一片，清冷月光如水銀般流瀉，更令人感到冰寒徹骨。

  葉聲把【染血剪刀】換到左手，右手從袋子裡拿出了小罈子，走到門口，緩緩打開了大門。

  「你們呆在屋子裡，哪裡也不要去。」

  說完這句話，葉聲出了屋子，隨後關上大門。

  幾乎同一時間，走廊里又響起了扶手被拍響的聲音。

  一聲聲，催命符一樣迴蕩在每一個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