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明珠夜奔

  姑娘們在永巷的培訓中每日要做很多活，服侍姑姑洗漱用餐，打掃庭院，擦桌椅，每個活兒都按照高標準動作來做，每天累的腰酸背疼，卻絲毫不敢有怨言。蘭芳姑姑道：「你們要真正從心裡從眼裡從手裡放在乾的活上，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要伺候什麼人。這裡是皇家，凡事要做到頂級好，容不得半點馬虎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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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幹活十分賣力，三大紀律十八項注意牢記心中，一切行動聽從姑姑，明珠可是永福客棧出身的優秀跑堂，還是桃花院優秀打雜工，那麼多榮譽加身，不能被皇家的這些雜務難倒。

  只是晚上夜深人靜時，明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夜不能寐，涼爽的微風拂去一身的疲勞，身體裡有個聲音響起，她來這裡，不是為了學習規矩，是為了，找到皇上！找到皇上，就可以伸冤，可以要回永福客棧，她就可以回東北老家了。

  她已經進到紫禁城，離皇上很近了，也許只是隔著幾道牆，隔著幾扇門。姑姑上課指點她們宮中有那些宮殿場所時候，她就在算，皇上如果在太和殿，她可以走哪條路線去，皇上如果在書房，她可以走哪條路線起；今晚，皇上在哪裡呢，周圍的姑娘累了一天都睡熟了，宮裡各處的人是不是都睡熟了，反正她是睡不著了，輕輕起身，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明珠沿著宮牆快步走著，目光所及的前方、左方和右方都是門。有方門，有拱門，也有月亮門，那些門形制不同，大小各異，使牆內的事物越發顯得神秘和詭異。她走過一重又一重殿門，發現其實不過又是一條平淡無奇的路，通向另一重門。不停走著，繞著，皇上會在哪裡呢，沿著甬道，宮裡真是大。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走的哪條路，只覺得都是一樣的石板路，都是一樣的朱紅色牆壁，琉璃瓦軒窗，有些自由又有些害怕。巡邏的侍衛打著燈籠走過，她疾閃身躲入草叢中，慶幸沒有被發現。

  果然，進了皇宮要找到皇上也是難事。紫禁城可是有九百九十九間房，沒準看不上幾間房屋，她的小命就嗚呼哀哉。

  皇上在哪裡呢？繼續跌跌撞撞向前走，明珠此刻才覺得此趟出行有些莽撞。

  遠遠的，她看見一行太監抬著一乘轎輦行過來，前面還有兩個太監打著八角宮燈。

  一般人是不會有這樣的待遇的，明珠想衝上去，高喊皇上，還未出口，一隻手緊緊捂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壓著她的身體跪了下去。

  是蘭芳姑姑，低聲道：「不想死，就別出聲。」

  按照禮儀，皇上通行時，宮女太監不可直視，要跪道邊行禮。

  明珠的嘴被姑姑緊緊捂住，額頭低的快要碰到地面，眼睜睜看著儀仗隊伍隨著那步輦漸漸遠去。

  這一次，她離皇上很近很近，仍然擦肩而過，心裡湧起一股失落感。

  回宮的路上，明珠跟在姑姑身後，心中忐忑，不知回去會接到什麼樣的懲罰。

  姑姑忽然問道：「明珠，你想去做什麼？」

  「我肚子餓了，其實我飯量很大，聽說宮裡御膳房好吃的非常多，我就想去找一找。」

  這話既實又不實，明珠確實想過皇宮御膳房裡的諸多美味，但那還不是她今晚出行的目的。

  「為口吃的如果喪命，豈非太不值得了。」

  「明珠，你知不知道，今晚你離死神很近？」

  「可是我離皇上也很近了。」

  姑姑搖了搖頭，又看了明珠一眼，直覺告訴她明珠不應當是那樣想接近皇上，貪慕虛榮的人。她在心裡揣度著要不要趕她走，明珠已犯了大忌，要是想靠近皇上，更是忌諱中的大忌。

  二人一路向永巷走去。

  偏偏明珠是個多話的人，她看姑姑好像沒有要發火，便問道：「姑姑今年多大？「

  「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也是宮女，想看看自己在宮裡的未來。」

  」明年姑姑就要滿25歲了，會被放出宮，到那是生活會像重新來過一樣。明珠，你是自願進宮的，這是你的選擇，不能盲目向前沖，你要等待屬於你自己的機會。「

  」姑姑，出宮後做什麼呢？「

  」和心愛的人在小鎮開個小店過平靜的生活，每日去集市購買蔬菜水果，在店裡烹煮灑掃，做各種小菜讓大家品嘗，聽一聽東常家西家短，感受下別人的喜怒哀樂，直到月色滿天、露水清涼，日子慢慢過，不知歲月悠長。「

  「姑姑，有心上人？」

  「有一個，等出宮後就會去找他一起過我們想過的生活。」

  「為什麼相信愛情？」

  「為什麼不信，總會有一個人讓你相信愛情。「

  」姑姑，這和你平時教導我們的可不一樣。「

  」愛情是美好的，只不過，不應該發生在宮牆之內。」

  」姑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過想過的生活，而要進宮呢？「

  「傻丫頭，做人哪那麼自由，姑姑原來也沒想過進宮的，既然命中注定，只好順從罷了。」

  不知不覺竟跟這小丫頭說了這麼多，蘭芳問道：「明珠，你從哪裡來，要去哪裡。」

  這問題和當初醍醐寺的聖心師太問的一樣，人與人相見，大概都要問出這樣的問題，一個是根源，一個是方向。這問題其實明珠也多次問過自己，答案刻骨銘心：「我是裴明珠，從東北長白山下甸子街的一場災難中來，我要伸冤，要奪回屬於自己的客棧。」

  姑姑停住了腳步，認真看著明珠，這才發現明珠的眼睛深處掩藏著難以熄滅的仇恨，姑姑捏住她的臉頰：「你說的不對，對於一個宮女說，你沒有名字，從前一切皆空白，你要做的是，做好一名宮女。記住我的話，現在沒有人知道你的名字，若有一天大家都主動喊出你的名字，那時，你才有你的名字。」

  還是讓她留下來吧。蘭芳不曉得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她感覺到明珠身上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至於那股怨念，就讓它隨著時間慢慢沖淡。

  姑姑決定把今晚明珠的這次出行隱下來，警告明珠下不為例，又叮嚀道：「不要隨便把你的想法告訴別人，宮裡面什麼人都有，害人與幫人，僅一線之隔，你未必能分得清，凡事三思後行。」

  明珠歡喜地連連點頭，她還是頭一次從蘭芳姑姑這裡感受到人情味。

  到達永巷，姑姑又恢復往日面孔：「按照規定，你現在該跟我說什麼？」

  明珠微微屈膝行禮道：「姑姑萬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