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千年局（二）

  蛇妖的要求很簡單。它幫她達成心愿，她出秘境後，為它集齊十二枚玉牌。

  白芷將信將疑，並未將話說滿。蛇妖卻攔截了葉昭發出的傳訊，帶著白芷埋伏在半路，白仙子途經埋伏圈，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

  白仙子身上帶有縹緲峰一件至寶，才讓她有幸在蛇妖眼皮子下逃出一絲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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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妖給了白芷一枚外表妖異的靈果，示意她吞服後就能達成自己的願望。白芷望著師姐完好無缺的肉身，驚覺她竟將想法付出了行動。而蛇妖的意思，是叫她奪舍。

  要想取代師姐，最便捷穩妥的方法，自然是以「白傾雪」的身份活下去。白芷和師姐朝夕相處，幾乎了解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的生活習慣，舉手投足的動作。

  但是，從此以後她就要放棄「白芷」這名字，用一生的時間扮演「白傾雪」，白芷頭腦發熱勁一過，反而遲疑了。

  蛇妖似笑非笑看著她，覺得人族真是奇怪，千辛萬苦做成的事，事到臨頭再來遲疑，它可將那女練氣士的元神尋不回來。再說了，和妖怪做交易，還想輕易反悔？

  白芷修行數百里，自然不是天真少女心，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服下那枚果子，元神一陣波動，似乎騰飛到了萬米高空，再醒來時，她已經附身在了白傾雪元嬰上。

  屬於白芷的肉身迅速枯萎，那果子讓她和師姐的元嬰契合完美，卻以一種極霸道的方式抽取了血肉生機作為代價。

  她此生再沒有回頭路！

  白芷畢竟是元嬰初期，想要駕馭元嬰後期很是吃力，奪舍一事有傷天和違背修行道，白芷元神雖和新身軀契合完美，境界終是跌落，白仙子的元嬰後期保不住不說，幾乎跌落到了元嬰期以下。

  葉昭接到傳訊趕至，「白仙子」表情悲痛，言和小師妹白芷誤入某隻大妖屬地，她受傷跌落境界，白芷為了給她製造逃跑機會，當場身死，連屍骨都沒能帶出來。

  葉昭罕見「白仙子」這樣脆弱的姿態，對那個從前看不上的白芷多了幾分感激。心裡有些遺憾「偷渡」一事不能成行，卻還是先帶「白仙子」出了秘境。

  「白仙子」境界暴跌，偷渡到上界的計劃自然也做不了准。

  白芷模仿白仙子的一舉一動都惟妙惟肖，但戀人之間特有的感應消失了。無葉公子心細如髮，總覺得受傷後的白仙子有說不出來的違和感，幾次試探，白芷都沒有露馬腳。

  葉昭按下心中疑惑，為白芷遍尋養傷良藥。

  當時蜀山勢大，十二枚玉牌掌握了五枚，其他七片散落各派，以縹緲峰的勢力想要收集起來異常困難。白芷雀占鳩巢，蛇妖在她奪舍一事上留有後手，對修士而言百年彈指而過，在下一次秘境開啟之時，她必須湊集十二枚玉牌交給蛇妖。

  所幸隨著白芷修為恢復，葉昭又有了「偷渡」去上界的想法。這次他不欲出什麼變故，軟硬兼施收集十二枚玉牌，準備這次秘境開啟的機會留給蜀山。蜀山修士如果不齊心協力，走不到中心地帶，不管他的計劃是否成功，蜀山修士現場觀摩，也能擁有經驗或引以為戒。

  因白芷附身導致「白仙子」的境界跌落，葉昭在化神臨門一腳上硬生生壓抑百年，再渡天劫充滿太多變數，他這次唯有破釜沉舟選擇偷渡空間節點。

  十二枚玉牌在蜀山做出若干退讓補償後被齊聚在一起。

  眼見著百慕達開啟的日期漸漸臨近，葉昭卻突然提出要和白芷舉行婚禮。

  葉昭性情冷清，這百年來對白芷也不算太親近，此時突然說要舉行婚禮，白芷心中有些忐忑，卻在聽聞婚禮將邀請修真界所有名門正派和成名散修後欣然同意。

  風和日麗的春天，婚禮在秀美靈動的蜀山舉行。

  當葉昭親手將「昭雪」插在她發間，以心魔立誓，只要元神不散，永不負白氏傾雪的情誼。

  白芷當了這麼多年「白仙子」，那一刻幸福至眩暈，堅定認為，她就是白傾雪。

  蜀山熱鬧了三天婚宴才散去。

  修行界卻傳出元嬰期修士陸續失蹤一事。葉昭有心查證，奈何百慕達秘境開啟在望，他許是等不到下一個百年。

  大婚之夜蜀山雷鳴電閃，白芷等來的是一身白衣的葉昭。

  華夏數千年的傳統，婚喜忌白，白芷臉上的嬌羞凝聚，葉昭盯了她半天，下一刻白芷第一次看見葉昭的笑。

  無葉公子冷言冷心，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冷麵人。她不是沒見過他笑，然而以為那淺淡幾不可察的笑意是屬於她師姐的，從她雀占鳩巢來，葉昭是第一次對她笑。

  這笑容如此真心實意，謫仙般的葉昭，足以讓白芷元嬰期的心境百花綻放。

  然而那笑容在最濃烈之時戛然而止。

  「白芷。」葉昭似乎掌握了什麼證據，異常肯定盯著她眼睛補充，「你把你師姐弄到哪裡去了？」

  前一秒還春暖花開，下一刻一盆涼水將白芷心頭澆了個透亮。

  「師姐，我沒什麼……」

  白傾雪當然沒有師姐，但白芷有。

  葉昭將她那一瞬的面部表情全看在眼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白芷，告訴我你把你師姐怎麼了？」

  白芷想要反駁，但是葉昭認定的事從來不改。

  她想來想去不知哪裡露出馬腳，葉昭輕輕吐出一個名字，正是白芷交好的那位蜀山長老的女兒。

  白芷雀占鳩巢後，不敢讓葉昭看見她真正的屍身，那位蜀山長老的女兒卻將白芷當真正的朋友，很是為了她的「隕落」而心傷。白芷怕真相暴露，自然不會再和從前好友來往。

  然而她來往於蜀山和縹緲峰之間，在葉昭面前謹慎演戲久了，別的場合難免鬆懈，昔日好友連續幾次見她不經意間露出的小動作，和據說在遺失之地隕落的「白芷」像極了。

  白芷雀占鳩巢不乏心虛，縹緲峰已經鮮少有人提起「白芷」，「白仙子」從前如何愛護小師妹修真界有目共睹，「白芷」為了救她隕落了，她卻不怎麼傷心。

  那位喬長老的女兒根本想不到雀占鳩巢，單純認為「白芷」身隕和「白仙子」有關，「白仙子」隻手遮天，能查明真相還好友一個公道的，就只有自己了。

  她在查「白仙子」，葉昭也沒想明白其中的關竅。

  蜀山暗中涌動的兩股勢力一碰撞，兩廂一對照，葉昭怎麼還會不明白真相？

  百年前他從遺失之地帶回的，根本不是傾心相知的道侶，而是心懷不軌的白芷！

  什麼境界大跌，白芷身隕。真正隕落的人，是傾雪……這種打擊讓強大如葉昭短時間也承受不了。他為了將受傷的「白傾雪」安全送往上界，在人間界多滯留的百年，變得異常可笑。

  被矇騙的憤怒，失去愛人的痛苦，讓葉昭決定舉行這場婚禮。

  冷心冷意的人絕情起來沒有底線，白芷想要「白傾雪」和無葉公子道侶兩個身份，他就將她推到一個至高點。

  修真界蜀山掌門的婚禮，宴請八方賓客，葉昭心中將婚禮看成是給真正白傾雪的禮物，籌備的十分認真。

  修真界只當這對眷侶終於修成正果，他也只當，身邊的人是傾雪。

  婚禮結束後，葉昭換下大紅禮服，以一身晦氣的白衣對白芷攤牌。白天還是白芷最幸福的時刻，八方來賀的虛榮將白芷推向了人生中至高點。

  他偏偏要將她從至高點扯落，跌下泥潭！

  葉昭的講述是平靜無波的，白芷聽完後卻渾身發涼。

  白芷不是沒看見過葉昭對旁人不假顏色和對白仙子溫和的強烈對比。當她屬於「旁人」範疇時，她恨他的不假顏色；當她雀占鳩巢成為白仙子時，他對旁人的冷淡，越發讓她得意葉昭對自己的溫馨。

  當她從來不知，除了冷淡，無葉公子殘忍起來，能兵不血刃一擊斃命，從心裡上徹底打垮一個人！

  是了，葉昭不僅是修煉的天才，能被挑選為新任蜀山掌門，他若沒有魄力，又如何管理偌大的蜀山派？

  葉昭的魄力是他能從容放棄飛升機會，要帶上白傾雪偷渡去上界。他的魄力能讓他為道侶滯留百年，因為他強大。

  這個男人外表冷峻，內心強大，果真不是她可以覬覦的麼？

  可是憑什麼，白傾雪就能得到他呢？

  白芷壓抑不住瘋狂的笑意：「師姐啊，師姐百年前就死了，葉昭你請來修真界所有人觀禮又有什麼用呢，師姐回不來啦，和你舉行婚禮的，始終是我白芷！」

  意料之中的答案。

  葉昭不怒反笑，笑容冰冰涼涼的，「白芷你還不明白麼，我娶的是白傾雪，整個修真界都是見證……傾雪身隕了，你也會去陪她的。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以你元嬰初期的修為，怎麼可能奪舍成功？不過這個答案我會自己去找的。」

  葉昭遲遲不肯飛升，於渡劫上雖然危險，於修為而言，他實則可算的上修真界的第一人。他要對付白芷，抽離生魂的方法讓白芷神色大變。

  那種元神被撕扯的痛，比加諸於肉身的痛要清晰千百倍。白芷痛不欲生，以元嬰期的心境都想自散元神。

  葉昭將她元神抽離出來，以一團異火困住。

  白傾雪現在的情況很怪，有心跳有脈搏，血液照常流動，卻沒有魂魄，是真正的活死人。

  他既想查明真相，又奢望那萬分之一的生還機率，親自去極北之地取了狀如水晶，可保肉身萬載不腐的暖冰玉，製成水晶棺，將白傾雪的肉身安置進去。

  進來修真界元嬰修士紛紛失蹤，風波雖未波及到蜀山，葉昭不知此去秘境前路如何，為了給蜀山多留條後路，又將蜀山劍之總綱繡在白傾雪避塵寶衣上。

  不出一月，修真界就傳出消息，蜀山的新任掌門夫人，縹緲峰宮主白仙子修煉時出了問題，重傷難愈，葉掌門將親摔門中精英，入秘境為白仙子尋求良藥。

  蜀山劍修傾巢而出，御劍飛至百慕達海域，葉昭手持十二枚玉牌開啟秘境，將裝有白仙子肉身的棺木安置在了水下地宮。

  他為她種下世間各種名蓮，奢望蓮香日日相伴，某一日她或許有機會醒來，第一眼會看見最好的景致。

  葉昭白芷的元神以異火包圍，也安置在了地下陵寢。

  他不會輕易放過白芷，更要引出白芷背後的勢力，只有這樣，或許才有機會尋回白傾雪的元神。

  葉昭的安排步步完美，除了白傾雪和蜀山一脈，沒有人能進入地宮。兩隻木雕貔貅，是他布下的看陵獸。

  十二枚玉牌齊聚，蛇妖如何感受不到？不止是它，秘境許多大妖都驚動了，但蜀山傾派之力，讓所有實力處於低迷期的大妖都得避開鋒芒，想從葉昭手中搶奪玉牌，難於上天。

  蛇妖動了許多歪心思，大抵也猜到這些人族練氣士大批出動，是為了百年前被它震散的元神，這讓蛇妖大為懊惱。不過是一個人族女修，早知她這麼重要，它當時抓了她，比和白芷玩什麼遊戲要快捷千百倍。

  然而時光不能回溯，放置白仙子肉身的地下陵寢有人族天師道的什麼看陵獸，是妖族的大克星，它進不去，只有和其他大妖一起暗中尾隨蜀山一行跑遍了大半個遺失之地，以期尋到下手的機會。

  一月之期堪堪將過，葉昭為身後緊追不捨的眾妖心驚，查不明白是誰暗害了白傾雪，時間不待人，他只有期望白傾雪的元神有一天能魂歸體內。

  突發事件出現在某個午後，劍修們紛紛反應，他們感覺到一股巨大的牽扯力在影響自身，甚至連飛劍都不能好好駕馭。

  那股力量巨大，柔和，卻不容置疑，要將他們吸扯到天空去。

  葉昭暗暗心驚，想起修行界瘋傳的元嬰修士消失，不知兩者有何關係。

  天空出現七彩光圈，空間裂縫突現，連遠遠跟著的眾妖都大驚，蜀山劍仙們紛紛抵禦這股巨力，飛劍漸次折斷，卻在葉昭眼皮下被吸進了裂縫，消失不見。

  葉昭修為最高，勉強和吸力能抗衡，沖忙間他只來得及抓住身邊一個最近的蜀山弟子。

  來不及做什麼救援行動，葉昭已是神色大變。

  與巨力抗衡暴露了真正實力，他拖了許久的化神劫毫無徵兆就來了！

  他強自鎮定，在眾妖畏懼天劫還未上來搶奪玉牌之前，他將十二枚玉牌俱都交給了倖存的蜀山弟子，只來得及吩咐一句「水下地陵」，就將他一腳踢出了秘境。

  蜀山弟子帶著玉牌走了，無葉公子成了第一個在秘境渡化神劫的修士，雞飛蛋打，眾妖都懵了。

  「他渡劫了……？」

  白芷元神被困於地宮受炙火焚燒之苦，葉昭一行人在秘境發生的事情她不得而知，她能講述的這麼全還是蛇妖從中補充推測。

  這段愛恨情仇綿延千年，連林洛然都聽得入迷，偏偏在最關鍵時刻，蛇妖的講述戛然而止，白仙子心神動盪，不自覺就問出了聲。

  時光最能掩飾真相，整件事錯綜複雜可算修真界千年迷局，若非有兩個參與的當事人親述，白仙子一輩子都不會知曉真相。她曾懷疑過道侶背叛，遇見劍冢又擔憂葉昭遭遇不測，忽聞葉昭當時竟然迎來了化神劫，白仙子心中甚至燃起了希望。

  對於葉昭的下落的渴求，甚至讓她暫時忘記了將自己害得今日下場的仇人就在眼前。

  她最想知道的是，葉昭當日渡劫，是否成功了。

  蛇妖得意大笑，顯然不欲告訴白仙子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白芷恨恨道：「葉昭算無遺策，卻沒想到反害了蜀山劍修，他自己也迎來化神劫生死不知，可笑他還費心打造這塊堅固無比，只能出不能進的水晶棺，果然等來了你的元神……但是，你今天卻離不開這個地陵了。」

  「所以你和雙頭蛇聯絡上，應該是三百多年前，我和文觀景自作聰明開啟過地陵吧？」

  林洛然嘆息，白芷笑得花枝亂顫，「自作聰明的人總是以群劃分，白傾雪還讓你暫時封印了木雕貔貅是不是？都得多些你們，我才能脫離水晶棺的禁錮。白傾雪，那木雕貔貅確實是為我而立，不過是為了防我，你聰明反被聰明誤，總算嘗到了失敗的滋味……不，一千多年前，你就徹底輸了！」

  白仙子被氣得搖搖欲墜，勉強控制住情緒喝道：「白芷，我最後叫一次師妹，你告訴我，葉昭渡劫成功沒有？」

  白芷只是笑，林洛然覺得她腦子從一千多年前就不正常了，並不寄希望於她，反而將視線落在蛇妖身上。

  「你等了這麼久，只是為了讓我們做個明白鬼？」

  蛇妖笑得高深莫測：

  「噓，別急，它應該快趕到了。」

  它話音方落，整個地陵突然無端晃動起來，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水面之上大力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