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降世(二)
2024-05-11 01:43:35
作者: 寶妝成
水晶石歸位,雖然蚩尤魂飛魄散,冰雪蔓延之勢,還真的停了下來。
林洛然以遠超自身實力水平放了一把火後,惹來偽聖女的瘋狂,不停嚷嚷著什麼「是你」。
然而超水平發揮的下場,除了她本人眼神渙散,更嚴重的空間中火鳳一瞬間變得半透明的身體。
林洛然暈倒了,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神識卻遁入了空間。看到火鳳不惜代價重創偽聖女,林洛然嘆氣責怪。
「其實不必如此的,是我連累了你們。」
多次將自己,將珠子置於險地,是她沒為三獸考慮。
小銀魚附身龍屍之中,在空間上空盤旋。火鳳透過空間阻隔輸出的攻擊大半是無效的,否則它們倒不一定真的懼怕偽聖女。畢竟那位剛剛塑體成功,又以冰雪為載體,火鳳是她天生的克星。
林洛然還是第一次被空間強行攝入神識,她擔心的自己滯留在空間外的肉身被毀壞,那幾百年的辛苦,只能選擇重頭再來。
「是你,是你對不對?你怎麼不出來?」
偽聖女像得了失心瘋,自毀形象,在石殿內找來找去,不知道想要找什麼出來證實自己口中的「你」。
幾個甦醒的妖獸早不動聲色往角落移去,避開她鋒芒,在角落中瑟瑟發抖。只恨青丘界被剝離,入青丘難,出青丘更難,除非有九尾狐族帶領,它們這些妖獸是打不破界與界屏障的。百靈鳥將頭躲在胳膊下,腦中其實在飛速運轉,眼見著林洛然這方三人一狐,就暈了三個,只剩一個最弱的女修,想來無法再逆轉乾坤。
為今之計,只有將受傷的小青狐偷出去,還能跟在它身後破開界力,從青丘離開。百靈鳥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看了一眼受傷的小狐,擔心它不肯配合它這個完美無缺的計劃。
偽聖女發了一陣瘋,想找的人沒找到,既失望又憤怒,往地上昏迷不醒的林洛然撲來:
「既然如此,殺了你的傳承者,你總會出現了吧……」
她不再想要珠子認同,也懶得一再試探,此刻是真的動了殺機。
一直在與恐懼交戰,與自己的交戰的寶嘉豁然抬頭,想也沒想就是一記凌厲劍招。雪劍是五品法寶,結丹修士全力一擊足以削平一座山頭,偽聖女卻連頭也沒回,反手夾住了劍光吞吐的飛劍。
兩根細蔥般的手指輕輕一用力,雪劍水藍的光芒黯淡,她將飛劍隨手丟棄,劍身上有兩個清晰的指痕!
以神養劍,飛劍與修士本身息息相關,寶嘉又是劍修,飛劍受了重創,她本人悶哼一聲,嘴角已有鮮血溢出。
卻不想她與劍同飛,雪劍被擒住扔出,寶嘉已後至,忍住上涌的血氣,將林洛然搶在懷中,趁機咬破舌尖,以精血為媒介轉瞬遁走。
血遁術!比五行遁術快上數倍的遁法,學會血遁對修士而言並不難,難於施展血遁之後修士耗損的精血元氣,很不容易補回來。
也只有血遁,才能在偽聖女觸不及防的情況下搶下林洛然了。
林洛然在空間中將一切看得清楚,心中大急,卻沒辦法神識歸體。
在一陣雪霧中寶嘉帶著她遁走,偽聖女冷哼一聲,也追了出去。留下石殿中的百靈鳥和幾個妖獸面面相覷,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撿回一條性命。
百靈鳥抖了抖脖子,大著膽子上前探了下小青狐鼻息,有些驚喜,示意帶著小青狐一同逃走。
外面當然不能去,百靈鳥族的隧道還是能走走的。頭頂倒掛著冰蛹滴滴答答開始融化,相處了幾百年的同類們多半還有生機,百靈鳥放下一大半心,不準備冒險在石殿內耽擱,鬼知道那厲害的女人什麼時候折返。
幾獸找到地道入口,正要離開,看到生死不知的老廖,百靈鳥又讓熊妖將他背上,一同下了地道。
百靈鳥不知道隧道已被冰封,對自己的打算充滿信心。
那一邊,寶嘉已經帶著「林洛然」過了鏡子一樣的冰湖,將身形掩蓋在了漫天風雪中。
偽聖女追出來人蹤渺茫,找來許多冷心冷魂的冰鴉相詢,秘書作用下,它們都做了她的眼睛,能將冰雪所到之處瞭然在心,並不擔心兩個女修會逃脫。
只是,水晶石畢竟放了回去,這漫天冰雪會漸漸融化,時間拖得久了,對她還是不利的。
偽聖女重塑的是昔日旱魃的肉身,生來控火,若不借著冰封之勢壓制,塑體的過程就能將她毫無保護的意識燒死。冰雪散去倒對她沒有形象,只是吞噬接收了蚩尤龐大的精神力,她多少有些吃撐了的感覺,解決掉兩個小女修,她首先需要的就是閉關。
時不待人,她確定了一個方向,一眨眼人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
應該遁出了有數百里遠吧?
寶嘉察覺到了自己的精神不濟,以精血為媒介,真的是異常奢侈的行為。
「怎麼辦?」
嘗試了許多次,神識就是沒辦法出去,林洛然大急。
「別擔心,讓我出去吧。」
銀魚將擔憂的目光從小木屋方向收回,火鳳這次受得傷很重,真怕它挺不過去。雖然擔心,它們和林洛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它還是主動要求出去。
附在龍骨身上,雖然能出空間,並擁有龍族一些技能,然而這樣逆天秘法,是以消耗魂體為代價的。若此次能僥倖逃出,它的情況,不會比現在的火鳳更輕鬆。
林洛然看著銀魚帶著焦意的尾巴,含淚點點頭。
她現在只有一個虛影,白仙子拍拍她肩膀,給予她無聲鼓勵。木狼也是欲言又止,幾次想開口,可惜它實力最低,一點忙都幫不上,十分鬱結。
「我和銀魚一同出去,相互配合之下,不見得逃不過。」
白仙子畢竟是曾在黑霧尊者這樣洪荒大妖手下走過兩招的,既然那時能叫黑霧尊者入幻,對付旱魃,她還是有點信心的。
林洛然使勁搖頭,「她心智堅定,神識強大,不知勝過蝙蝠妖多少,你去了也毫無勝算,甚至可能被制住,不要去了。」
幾相印證,偽聖女到地球的年代是洪荒末期,奪舍了旱魃的肉身,修為可能差洪荒蝙蝠大妖很遠,神識的強大,蝙蝠妖可能拍馬也追不上!
白仙子知道深淺便不再堅持,小銀魚已在林洛然的目光下掙脫了空間的束縛。
迎接它的是天寒地凍,和寶嘉驚詫的目光。
銀龍突然冒出來,迎風見漲,沒有揮劍斬它就算寶嘉心裡素質好了。雖然龐大無比,但銀龍的眼神很溫和,沒由來讓寶嘉感覺心安。
「到我背上來,我帶你們走。」
銀龍低下頭,等寶嘉抱著林洛然上去,它換了一個方向飛遁走,速度雖比血遁慢了些,好在持久穩定,並不需要精血為消耗。
銀龍帶著兩人離開不到片刻,雪地上已經出現了一襲紅衣。
偽聖女出現在原地,抓了一把風雪。
「換了下風向麼……」
順著銀龍飛遁的方向追了一會兒,空氣中殘留的氣息越發稀薄,偽聖女反而停下了追擊。
她站在原地,神識像蛛網一樣往四周延伸,竟比她本人的速度要快上許多!
捕捉到異常她就留下一個神識烙印,很快確認了準備方向,不緊不慢追了上去。
…………
銀龍也並非不知疲倦,實在是偽聖女追的太緊,讓它不敢鬆懈。
不知逃了多久,一路行來路上的冰雪已有融化跡象,它向寶嘉講了林洛然如今神識被困住的情況,讓她不至於太過擔憂。
寶嘉一手抱著林洛然,另一隻手牢牢抓住銀龍犄角。一路所見,青丘界內並不太平。冰雪是開始融化了,看樣子動植物都在解封,然而這樣嚴重的雪災,恐怕洪水隨之就會到來,實在不容樂觀。
銀龍發現一條開始融冰的大江,心中有些高興。
水族王者,在水裡倒是比陸地上厲害,沒了那邪門兒的冰雪,龍族一些法術也可以借著水勢使出來。
銀龍帶著寶嘉和林洛然一頭紮下了水,潛伏在了大江深處,慢慢順流而下。
一層柔和的力量包裹住兩人,寶嘉感覺到銀龍的鬆快,不由也放鬆下來。
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剛剛解凍的魚兒顯得有些呆板。疲倦襲來,寶嘉一時竟覺得困了。
努力使自己清醒,還是不知不覺睡過去。
溫和的水膜包裹著寶嘉和林洛然,銀龍將兩人放在江底,掩去兩人氣息,自己反而逆流而上,去往江水上游。
突來的龍族氣息讓偽聖女有些詫異,想起日前一瞥而過的龍尾,估計是同一條龍了。
雖不知龍族怎麼跟著林洛然來了青丘界,偽聖女和它打過照面,知道銀龍花架子居多,看著厲害,她倒不懼,以更快的速度追了上去。
她是在大江上游將銀龍截獲的,伴隨一個被她一眼窺破的陷阱。
平靜的江面下涌動的暗潮,若她一下水,頃刻間就會轉化成重重殺機!
偽聖女有些想笑,對於精神力的運用,地球上的生物差她實在太遠了。連幻陣都對她無用,又何況是這些「掩飾」呢?
可笑的是,這居然還是條「假龍」!
她能清晰察覺那與身體契合得不太好的真實靈魂,說到占據人的身軀,她有著旁人無法比擬的豐富經驗。
偽聖女笑得輕蔑,放任水下重重殺機不顧,直接以精神力攻擊,要將那與龍身不太契合得魂體逼出——然後嘛,自然是吞噬了!
精神力破水而去,沒有掀起半點波瀾,卻牢牢鎖住了龍身。
小銀魚再三掙扎,偽聖女此刻除了自己的精神力,還吞噬了蚩尤的力量,小銀魚則被困於龍身不能完全施展。此消彼長之下,小銀魚被硬生生逼出了龍身……失去了龍身庇護,不過幾個呼吸間,它就得如同蚩尤那樣魂飛魄散。
再三不願,小銀魚還是被珠子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瞬間收回。龍屍則失去支撐,變回瑩白骨架,掉落到按潮湧動的江水中,瞬間被浪頭淹沒。
「原來你們躲在那裡!」
偽聖女順著小銀魚氣息消失的方向順江而下,毫無意外發現了水下躲藏的兩人。
「這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兩人從水中被拉起,偽聖女掌心冒出帶著霜意的火焰,瞬間包裹住了兩人。
當柔和的水層被蒸發,兩人就會被活活燒死。
「不要……」
林洛然在空間中能清晰看見外面發生的每件事,元嬰期的她已經有了元神,肉身被毀並不是毫無生路,但是結丹期的寶嘉,沒有結嬰,既沒辦法奪舍,更別說像白仙子一樣轉修元神,寶嘉會死的!
「不要…不要死…」
林洛然淚眼滂沱,對於空間外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
她想起那年在醫院,寶嘉也是這樣在她眼前,身為修士,她沒辦法阻止好友生命力流失。隔了數百年,進階元嬰,她依舊要眼睜睜看著寶嘉死在自己面前?!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林洛然淚眼朦朧四處亂轉,空間邊緣的濃霧將她溫和反彈,她知道空間主動將她元神攝入是在救她,可現在她只覺得空間成了囚禁她的牢籠,會讓她和摯友天人永隔!
「放我出去,我不要了珠子了……」
水層越來越薄,無助和絕望讓元嬰初期還十分脆弱的元神虛弱無比,沒有求生意識讓「林洛然」隨時都要被輕風吹散一般。
修行三百多年來,幾經大變,親人下落不明,連千辛萬苦尋獲的摯友,都要再次失去麼?修士擁有比凡人強大百倍的能力,斬不斷紅塵,對應的就是比凡人劇烈百倍的情感起伏。對於追求天道的修士,這種劇烈的情感起伏,恰恰是最致命的。
她恍惚中聽見一聲沉重的嘆息,讓她找到了宣洩委屈的渠道,竟不管不顧放聲大哭,元神無淚,聲嘶力竭的淚水俱都是相由心生。
小木屋二樓,桌上的《大道書》書頁被風吹得嘩嘩作響,書中有人嘆息:
「……倒比從前還要任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