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降世（一）

  林洛然不會無緣無故喊什麼「守好祭台」，離祭台最近的老廖被搶走了水晶石，頃刻心思急轉，卻來不及做出防禦，一股大力已經狠狠撞在了他肋下。

  老廖被擊飛，撞到堅硬的石柱上，吐出一蓬鮮血，蜷縮在地上已是生死不知。

  老廖沒有半點修為，正面接了蚩尤這一擊，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小青狐愣了一下，眼睛沒來由就紅了。

  它覺得自己是很討厭臭屁老廖的，從前一見面他就威脅要烤了它來吃，讓它在金雕面前丟盡了臉，遇到危險居然自己逃了，還拿馭獸圈來套它……當生死真正來臨時，星際旅行幾年培養出的感情讓小青狐有了最直觀的反應：作為高貴的九尾王族，它居然差點哭了。

  它頗為憂傷看了倒地不起的老廖一眼，紅著眼以兩隻前爪結了一個印。

  手印顯得異常優美，青光閃爍之後，小青狐所在的祭台，包括它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了。

  九尾狐的幻術。林洛然第一次見識小青狐的本事，她臉上卻沒有高興的神情。修士敏銳的六感讓她察覺老廖逐漸微弱的氣息，那一瞬間小青狐必然是想去救老廖的，卻因她一句「守好祭台」，紅著眼發動了狐族幻術。

  讓祭台消失，再也沒比這更好的守護辦法了……祭台就在那個方向，但狐族幻術的厲害在於，你不踏入警戒區，那裡空空如也，一旦踏入幻術範圍，能看到什麼，能不能醒來，就全看小青狐的操縱能力了——

  「蚩尤」本來就面色黝黑，眼見祭台消失，它顯得怒火中燒。

  

  寶嘉頭痛欲裂，那股讓她熟悉的，血脈相連的氣息更淡了。取而代之是記憶深處讓她懼怕的，行事無所忌憚的它——

  林洛然上前扶住了她。

  寶嘉身體在顫抖，深入靈魂的懼怕一定讓她痛不欲生，能讓一個人如此害怕，對面絕對不會是她先祖，只能是寶嘉生平最大的敵人。

  寶嘉生平最大的敵人，自然也是她的敵人。

  林洛然目光一閃，早該想到的。

  爭鬥之中，哪怕她書寫金色字符，對方依舊遊刃有餘，那為何不一舉滅殺眾人？

  「蚩尤」就像是在故意給機會，讓他們在絕對力量下顯得有些可笑的計謀實施，如果水晶石放置，會封印蚩尤，它還能這樣漫不經心嗎？

  小青狐被抓，毫無修為的老廖偏偏逃出，還用紙鶴給她傳信求救。

  這根本是一個陷阱，蚩尤一開始就在等她自投羅網！

  林洛然原本是想不通的，珠子的重要，為何被封印的上古戰神會知道，在「蚩尤」故意放水的纏鬥中，微微泄露的氣息，讓她有了警覺。

  相比起寶嘉的恐懼，她對這股氣息更多的是厭惡。

  如果說對方是寶嘉平生最懼怕的存在，無疑便是林洛然平生最厭惡的存在……去掉阿爾法聯盟，她最厭惡的存在只有一個，真相昭然若揭。老廖眼見著就想要水晶石歸位，「蚩尤」並不回援，卻死死纏住了她的腳步，林洛然腦海中轟隆隆雷聲大作。

  不能放回去！

  果然，還是晚了一步麼？

  眼見小青狐伴隨著祭台消失，「蚩尤」異常惋惜：

  「可惜了。」

  是真的可惜了，對發現真相的林洛然來說晚了一步，對布局良久的「蚩尤」來說，卻只差一步。

  「好久不見了……聖女？」

  林洛然垂下眼眸，說到「聖女」二字，語氣中是懶得掩飾的譏諷。

  「蚩尤」抬起頭來，神情冷漠，一如記憶中她和寶嘉所熟悉的九黎聖女，好像站在眼前的兩個女修在對方眼中，不管修為進步了多少，不管隔了多少年，依舊是如螻蟻的存在。

  「你還不，認輸嗎？」

  ………………

  認輸？

  林洛然的字典中若是有「認輸」二字，她大概早就死在了金陵地宮血池中。無數煞氣腐蝕掉血肉，又白骨重生不斷循環的痛苦，讓從前懦弱的，面對背叛面對命運敢怒不敢言的林洛然徹底死了。

  就算命運捉弄人，讓她又落在偽聖女手中，為何總是要叫她「認輸」？！

  三百年時光流轉，對方高傲依舊。而不論她是凡人還是修士，所謂「地球土著」，就真的必須卑微至此麼。

  她絕不會認輸！絕不！

  黑色風雪散去，八隻腳，三頭六臂，銅頭鐵額的「蚩尤」面目模糊，偽聖女也懶得再裝，露出真身。

  這或許是偽聖女來地球後第一個寄體的容貌？

  上挑的丹鳳眼，挺直的鼻子，豐潤的紅唇，五官毫無瑕疵，紅裙似火，倨傲而奪目，整個人就是天下間最奪目的火焰。

  不是林洛然見過最美的女子，但無論以誰的審美來看，就算星系選美，那也是第一眼就會注意到的女子——璀璨到讓人移不開眼睛，從前張揚的寶嘉到有一兩分她的風姿，怪不得被偽聖女看上肉身奪舍。

  她第一個寄體的，是黃帝的女兒旱魃吧。

  林洛然在打量偽聖女，後者也在打量她。

  不過短短三百年，地球都進入末日時代了，這小女修還能進階元嬰，是因機緣太逆天，還是，她就是那人選中的傳承者？後者的可能性很大，除了珠子，小女修還會寫金色字符。

  偽聖女掩去唇邊一抹嗤笑，真相如何，反正很快就知道了。

  她的視線落在林洛然手腕上的珠子上，她是見過那珠子的，被打神鞭再次困在沙漠下，她才從記憶中翻出久遠的畫面。

  可惜她當時急於離開地球，竟沒將此珠與彼珠聯繫起來，憑白放棄了一次機會。

  不過，區區幾百年，對於她這樣的存在，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現在首要的，是完全占據屬於「蚩尤」的力量才是。偽聖女看了眼手心的水晶石，只要她將水晶石放回祭台，屬於「蚩尤」最後的思維頃刻間就會煙消雲散。

  遙遠洪荒年代曾沖她笑的憨厚青年，便要真正永遠消失在天地間。一想起這個結果，一向將所有地球生物都化為「土著」的偽聖女心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想，一定是自己滯留在地球太久，竟沾染了地球人可笑的「不舍」病毒。

  她眼波流轉，魅惑叢生，看到兩個警覺的小女修，突然覺得有點想笑。

  三百年前就是這兩人，三百年後又是這兩人並肩站在她面前，所謂的天命，還真是捉弄人呢。

  偽聖女沖她們哈了口氣，看到林洛然握起拳頭的一臉倔強的畫面，感覺有趣極了。

  對於那人的品味，不由打從心底不認同。

  「不過是長出兩條尾巴的九尾狐，也配在本座面前賣弄幻術……」偽聖女低聲笑起來，若是換了成年天狐，哪怕剛剛進化出六尾的，以她現在的狀態，倒有點麻煩。

  這隻小狐嘛，修為太差，脾氣也太臭，三百年前就不識好歹，如今一點改善都沒有，她也不必顧念舊情了。

  時間似乎被放緩，連貫的動作成了一幀幀遲緩的畫面，林洛然眼睜睜看著偽聖女伸出青蔥細指，衝著祭台方向一點，一股黑線閃電而去，戳破了一道屏障。

  任你移形換位，布滿迷障，在絕對的力量前，有葉障目，那便抬手摘去那片葉子，總能找到葉後的泰山。

  這樣霸氣側漏的情景，發生在林洛然自己身上絕對值得欣喜，但此刻抬手摧毀小青狐幻境的，是偽聖女。

  而林洛然扶著寶嘉，被偽聖女散發出的威壓所攝，不單無法上前相助，甚至連身形都搖搖欲墜！

  祭台顯露了出來，小青狐被黑線徑直擊中，吐出一口血，直直落下。

  偽聖女的鄙夷毫不掩飾，踢開受傷的小青狐，她把玩著手中的水晶石，回頭對林洛然展現一個難辨其意的笑。

  林洛然覺得一股火從腳心升起，順著四肢百骸翻騰，一直燒到頭頂，燒紅了雙眼，燒的她神智不清。是怒火麼？她覺得四肢百骸滾燙得厲害，被這股力量牽引著，人已經突破了偽聖女的威懾，沖了出去。

  她的速度快的前所未有，急速帶著激盪的氣流，只一個輕微的破音，她人已經站在了偽聖女身前。

  偽聖女站在祭台之左，被林洛然等不及的送死行動挑起了怒意。

  林洛然站在祭台之右，在被怒火燒死之前，她感覺到自己指尖積攢的滾燙。

  就如同先前偽聖女對著小青狐搖搖一指，林洛然抬起手對準了偽聖女，一縷真正的火焰竄了出來，準確擊中了偽聖女！

  後者驚怒大叫，居然被不起眼的小火苗洞穿了身體！在無法言語的劇痛中，偽聖女堅固無比的意志支撐著她完成最後一個動作：

  哐當一聲，水晶石穩穩落在了祭台上的圓孔中，契合得天衣無縫。

  一道虛影從偽聖女身體中飄出來，看輪廓是個俊朗的高大青年。他望著偽聖女的目光是讓人不忍直視的憂傷，要把她深深記住的執著目光，不過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就化作微小粒子，徹底消散在天地間。

  偽聖女卻連一點餘光都沒留給虛影，她是驚懼的，也是憤怒的。

  「是你……是你對不對……果然是你……」

  水晶石還是成功物歸原處，林洛然一擊之後，眼中的神采已經渙散，偽聖女的瘋狂讓她頭痛，轉瞬人已經癱倒在地，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