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她為什麼不驕傲呢？

  「有年，你真地錯了。司翰的頭髮存放了這麼多年，親子鑑定結果早就不準確了。」

  「怎麼會不準確？金顏熙和雲漠就是兄……」

  「住口！」

  雲蓉的拐杖哐地一聲砸在地上，把結實的路面砸出幾要裂縫來。

  她有多大的氣，用了多大的力氣，足可以看出來了。

  裴有年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優雅的風度是怎麼也保持不住了。過去雲蓉一直被他的甜言蜜語哄得很開心，這次是怎麼了？難道短暫地分別和疏忽竟然讓一個女人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嗎？

  雲蓉無睱顧及裴有年的情緒，她戴著翡翠手鐲的手握緊了拐杖，嘴唇也緊緊地抿著。唇邊的的皺紋聚攏，雖然老態畢露，卻顯得異常堅定。

  裴芸芸躲在裴有年身後，完全被雲蓉的威嚴給震懾住了。

  這才是鐵腕蓉的真面目。

  

  幸好她不要在雲家做媳婦了。否則，哪天雲蓉翻了臉，拿出這樣的狠戾態度來對自己，那她怎麼受得住呢？只是，這個道理爺爺未必會理解。

  「阿蓉，你……不許我說話？」裴有年的聲音自帶了幾分淒涼和悲意。

  雲蓉並不看他，只看著那灰色的路面說道，「有年，你們裴家的人來雲棲山莊，如果是過來敘友情的，我們都歡迎，如果是來搬弄是非，挑釁生事的，那我們決不允許。默笙雖然不在了，可是，我們雲家並不軟弱。我們也不是隨便讓欺負的。」

  「阿蓉，你真這樣絕情嗎？你說的這叫什麼話，我們怎麼……」

  「有年，我說的話可以放到聯合國里說。我決沒有半點虛言，也沒半句不當。你如果不愛聽，那請回吧！」

  「阿蓉，你趕我走？」

  裴有年近前一步，站在距離雲蓉半米的地方，用那樣執著的眼神看著雲蓉。他們兩個在這雲棲山莊，度過了多少個甜蜜的時光，他們甚至避開眾人偷偷出去遊山玩水。他們兩人的感情是那樣的深，那樣的厚，怎麼會說斷就斷了呢?

  面對裴有年的質問，雲蓉沒有半點遲疑和退縮。

  這多半個月來，她幾乎夜夜在祠堂里念心經。裴有年突然間的冷漠，讓她看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在裴有年的心裡不過是利用的工具罷了。如果裴有年真對她有情，就不會一個電話不打，一聲不問。有誰能了解夜半祠堂的冰冷和恐怖？那樣的冷浸入骨頭，那樣恐怖的感覺能讓人不敢呼吸。

  「一切都過去了！」

  雲蓉的話說得雲淡風輕。

  就像，她不曾經歷過冰冷和恐怖。

  就像，她從來就沒有用心地愛過。

  裴有年惱羞成怒了，指著雲蓉就開罵了，「雲蓉，果然是最毒婦人心，這些年，你虧待阿芸，現在又縱容雲漠和她解除婚約，你這樣做完全違背了雲默笙的遺志，你背信棄義，你總會受到懲罰的，現在你又縱容他們親兄……」

  「滾啊！滾！」

  雲蓉的聲音如母狼的嚎叫一樣，帶著十分的底氣，呼嘯而來。在場的眾人都被震得暫時失去了意識。在大家還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雲蓉利落地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精緻小巧的手機，那槍口直直地對準了裴有年。

  「裴有年，你現在就從我面前消失，否則，我就讓你永遠留在雲棲山莊。」

  雲蓉的聲音冷而短促。

  裴有年沒有走，反而又向前走了兩步。

  那邊，雲蓉的手指慢慢地按下了扳機——「奶奶！」

  雲漠飛奔而至，把雲蓉的手腕舉起，那子彈就打到了半空中。

  無聲手槍的質地精良。

  聽到不槍響，卻聽到了子彈落地的聲音。

  那聲音在裴有年上嘩啦啦地碾過，他立刻用手捂住了心口。裴芸芸連忙上前攙扶。裴芸芸也被雲蓉的舉動嚇破了膽。她趁機勸裴有年離開。雲家不歡迎他們，他們又何必在這裡丟人現眼呢？裴家五星級的酒店在寧城就有五家，總統套房有二十五間；裴銘倫的別墅在，裴銘遠的別墅也在，為什麼不在自己家裡呆著，要來雲棲山莊呢？

  裴芸芸覺得自己轉而愛楊爍之後，她人生也豁然開朗了。

  「爺爺，我們走吧！」

  裴芸芸勸裴有年，那邊，裴銘倫已經駕車過來了。裴有年佝僂著肩上了車，裴銘倫陰著臉坐在駕駛座上，滑上窗玻璃，飛一樣地疾馳而去。

  *

  「雲漠，你送我回聽楓苑。」

  「是。」

  雲漠要送雲蓉回聽楓苑，顏熙拿著手包站在原地，不知怎麼地，就有了一股子勇氣，她直接追過去，要和雲漠一起走。

  「奶奶，我要和雲漠一起送您。」

  雲蓉並不說話，反而就著雲漠手上的力道，慢慢地朝著前面走。

  中午的陽光普照著大地，照得人臉上熱熱的。雲蓉的眼神一直是凝重的。等到了聽楓苑，她表示要和雲漠單獨談談，而讓顏熙一個人留在外廳里。

  顏熙看著雲漠和雲蓉進了房間，臉上寫著不安。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聽到裴有年提起雲司翰呢？

  還說她跟雲司翰長得像呢？

  作為雲棲山莊的外人，她怎麼就跟雲司翰長得一樣呢？

  ——「少夫人，您坐下休息一會兒吧！」阿音端了水果出來，又細心地洗好，切塊，送到了顏熙面前。今天的事，別人不上心，她可是都經心了。看來，這個金顏熙的身份可是大有來頭啊。說不定，就是這雲棲山莊的千金小姐呢！她怎麼能不善待呢?

  「阿音，謝謝。」

  謝過阿音之後，顏熙強迫自己坐下。站久了腰不舒服，肚子裡的寶寶好像又在活動了。

  關於胎動，她這幾天剛剛有了感覺，就是感覺肚子裡有小魚兒在游。

  一想到肚子裡的寶寶，顏熙手覆在小腹上，無聲地笑了。為著肚子裡的寶寶，她又強忍著不安，慢慢地咬了一塊蘋果，細細地嚼著……

  *

  「雲漠，你可知錯？」

  雲蓉的聲音嚴厲中透出深深的痛來。

  雲漠高大的身軀微躬，人也低頭不語。像一隻受傷的蒼鷹，在守護著折斷的雙翼。這一切的傷痛，他本想一個人承受著，不說出來吧，永遠不說出來。可是沒想到，今天，被裴有年說了出來。他是有錯，卻是義無返顧。

  撲通。

  雙膝著地如山倒。

  雲漠想，他若長跪不起，是不是就能把所有的錯都扳正了，他就能和顏熙平靜地生活了?

  雲蓉自己坐不住，臥榻著反覆地走著，

  她相信金顏熙是司翰的女兒，而金顏熙又剛剛認了那個傑克是她的生父。想想傑克故意把自己弄得滿頭是紗布來見她，她當時怎麼就沒有覺得奇怪呢？傑克送給顏熙的那玉墜，本是司翰貼身的東西，為什麼傑克不能就是司翰呢？

  雲蓉強迫自己不要亂。

  她再次想了一個傑克的身高，心裡的信念更堅定了。

  「雲漠，你早知道傑克的真實身份了，對不對？所以你才先留他在雲棲山莊，你好來確定自己的想法，等確認他就是雲司翰，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之後，你又故意放他走，是不是？你知道你是誰，你也知道顏熙是誰，可是，你想瞞著所有的人，好讓你和顏熙平靜地做一對夫妻，是不是？」

  雲漠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不是不回答，是默認了。

  他所做的一切，到最後的終極目的，也不過是想和顏熙做一對平常夫妻。

  只是，連這一點怕也做不到了。

  「奶奶，我這樣做……有錯嗎？」

  雲漠仰首，一雙墨眸里透著清亮的光芒。

  雲蓉微怔，她說不出話來了，她不能說什麼了。

  可是，她怎麼就這樣難受呢？

  她難受是因為自己的兒子曾經近在咫尺地站在她面前，她卻沒有認出來。她難受是因為，自己的兒子躲著自己二十多年不見面，竟然用老死不相見的方式來懲罰她！

  她究竟犯了什麼錯啊？

  「雲漠，你沒有錯，奶奶有錯嗎？為什麼事情會是這樣的，為什麼？」雲蓉痛苦地失聲大喊，「你現在就給傑克打電話，讓他來雲棲山莊。」

  雲蓉果斷地命令雲漠讓傑克來。

  雲漠並不動手。

  他不想打這個電話，不想傑克回來。傑克自己想回美國，是傑克選擇了自己接下來的生活，他何必來改變呢？

  「雲漠，你不打電話，好，你就在這裡給我好好跪著！」

  雲蓉懷著對雲漠的失望，邁步出了小廳。外廳，顏熙正以手扶額坐在椅子上想心事。雲漠久久不出來，不知道奶奶會對他說什麼……

  ——她這樣坐著，那神情果然跟司翰很像。

  雲蓉呆立在門口，仿佛又看到了自己那清秀出奇的兒子司翰。

  當年司翰的容貌，還要在雲漠之上。因為司翰身量小，有一次在戲台上扮起了虞姬，那樣的扮相，竟然是美煞了旁人。

  「顏……熙……」

  歡顏如熙。

  竟然是這樣好聽的名字。

  人真是個奇怪的動物，當你恨一個人的時候，你有千百個理由看她不順眼。可是，當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你更是有萬般的理由讓她的人閃閃發亮。

  雲蓉這樣喊顏熙，喊得她有些失神，「奶奶。」

  顏熙謹慎地站了起來。

  雲蓉走過去，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對，顏熙在她的眼裡就還是個女孩子。顏熙的身上流著司翰的血，也就有著她的血脈。難怪顏熙的身上會有那麼一股子傲氣呢，原來，她竟然是她的孫女，是她雲蓉的孫女！

  有著這樣血統和出身的女孩，為什麼不驕傲，為什麼不聰慧貌美，為什麼不得到眾人的喜愛呢？

  「顏熙，你受苦了。」

  雲蓉伸手，握住了顏熙纖細的指尖。

  她和她敵對太久，她還不想冒然地對她好。、

  顏熙果然覺得不對勁，但是因為對方是雲蓉，是雲漠的奶奶，她也不好說什麼，「奶奶，我現在很好。寶寶也很好。我已經感覺到他們的胎動了。雲漠說……他們是哥哥和妹妹……」

  「哥哥和……妹妹……」

  雲蓉就覺得眼前一黑，人虛晃了幾秒鐘。

  顏熙立即扶她坐下，「奶奶，您怎麼了？」

  雲蓉想說，我沒有事。可是，她還是沒說，就那樣呆呆地做了半分鐘，這才有了精神。她思來想去，還是先見見自己兒子，聽聽他的意見，看看兩個孩子的事怎麼辦。在司翰沒有回來之前，她不想把實情告訴顏熙。顏熙懷著身孕，經不起折騰。

  雲蓉拉住顏熙的小臂，讓她坐下，顏熙不好推辭，只好陪著坐下。

  「顏熙啊，你看你都四個多月了。我想，讓傑克回來一趟。他是你的父親，我有事和他商量。比如你和雲漠的事。說起來，你和雲漠……已經是夫妻了，可就是一直沒有舉行典禮。現在裴芸芸自行退出了，我們就不再理會她了，這樣，你打電話給傑克，讓他來雲棲山莊。」

  顏熙聽說要讓傑克回來，有些躊躇。

  她還沒有跟傑克交流過，雖然是親生父親，但是，卻十分地疏遠。

  「奶奶，我怎麼跟傑克說呢？」

  雲蓉想了想說道，「我看你先不要跟他多說，就說你想見他，有重要的事談。這樣最好。你把這件事做得慎重一點兒，他一擔心你，自然就回來了。你如果說得不慎重，我聽雲漠說，他是想在美國呆著的，自然不會回來，你說呢？」

  我……我怎麼說？

  顏熙心裡並不想傑克回來。因為她害怕面對。她的心裡只認金誠一個父親，傑克實在是讓她難受的存在啊！而且，她能體會到傑克也有個人的秘密，傑克不喜歡到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歡用真面目示人，他也是有苦衷啊！

  顏熙不想打電話，可是雲蓉一再地勸說，她只好拿起了電話。

  *

  「傑克，你說顏熙的聲音不對，聽起來像是有重要的事，是嗎？」

  「當然。我怕她……上次見她，她的胎氣就不穩定，怕是她出了什麼事，一個人承受不住……」

  秦歡然陪著傑克一起下了飛機，在路上，兩人就開始議論顏熙的事。

  歡然發微信，打電話給顏熙，顏熙說自己一切都好。可越是這樣，越讓她擔心。

  雲棲山莊派來的車果然舒適。

  秦歡然和傑克說著話，感覺不一會兒就到了雲棲苑。

  「寧城最美的地方，最美的人，都在這裡了。」

  秦歡然下車舒了一個懶腰，然後，自己先邁步進了雲棲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