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重生的林四娘

  那位公子名叫陳寶公，是個讀書人，一天夜裡，他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看書。有一個女子掀簾進來，陳寶公抬頭一看，不認得這女子。

  但她長得艷麗絕世，身上穿著繁瑣的宮裝。

  女子笑著對陳寶公說：「冷冷清清的深夜裡，獨自一人坐著，不覺得寂寞嗎？」

  陳寶公驚奇地問她是什麼人，女子說：「妾家住在不遠，就在你的西邊。」

  陳寶公想到西邊並沒有什麼住宅，再看女子的樣貌，心裡覺得她是鬼，但實在是太過美貌，非常喜歡她，於是走過來挽著她的手請她一起坐下。

  女子說話言詞風雅，陳寶公很是賞識，坐在女子身邊攬著她的肩膀，兩人的姿態非常親昵，女子也不太拒絕。她四下看看，說：「屋裡沒有別人嗎？」

  陳寶公忙關上門說：「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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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陳寶公催女子脫衣上床，但她卻非常羞澀害怕。

  陳寶公替她脫下衣服，女子說：「妾雖然年過二十，但還是處女，忍受不了粗暴。」

  二人歡好後，床蓆上沾了點點血跡。兩人躺在床上談心，女子自己說叫林四娘。

  陳寶公又問她的身世，她說：「我一生堅貞，現在已經被你輕薄夠了。你有心愛我，就圖個永遠相好，何必再多問？」

  過了一段時間，雞叫天明，她就起身走了。

  從此，女子夜夜必來。每次來，二人都關上門對飲，說話很投機。談到音樂韻律，林四娘都很精通。

  陳寶公說：「你定是個擅唱曲之人。」

  林四娘：「小的時候學過一些。」

  陳寶公請求她唱一曲聽聽，她說：「很長時間不唱了，音階節奏多半都忘記了，唱了恐怕要叫你笑話。」

  陳寶公一再要求，她才低下頭來敲打節奏，唱伊涼之曲，聲調哀怨婉轉。

  唱完後，便哭了起來。陳寶公也被她打動，心酸悲傷，上前抱著四娘安慰說：「你不要唱亡國曲調，令人抑鬱。」

  林四娘：「音樂是表達人的感情，悲傷的人不能叫他歡樂，就如歡樂的人不能叫他悲傷一樣。」

  陳寶公與四娘非常親密，如同夫婦。

  時間長了，家人們都知道，也都來房外偷聽林四娘唱歌，凡聽過她唱歌的人，沒有不流淚的。

  陳夫人偷偷見到過四娘，懷疑人世間不會有這樣妖麗的女子，認為不是鬼，就是狐，怕陳寶公被妖魅纏身，就勸說陳寶公與女子絕緣。

  陳寶公沒有聽，還想向四娘問個明白，便又一次問四娘的身世。四娘不高興的說：「妾是當年衡王府的一名宮女，遭難而死，身亡已有十七年。因為你高雅義氣，與我又有恩，才與你相好，實在不敢害你。倘若你懷疑或者是害怕我，你我二人就此訣別，再不相見。」

  陳寶公馬上說：「我不是懷疑，也不是害怕，你我已經如同夫妻一般，自然想要知道你的事，你莫要怪罪我。」

  陳寶公又問起當時宮中的事，四娘回憶詳述，有條有理，講得很動人。

  說到王府衰落時，就哽咽哭泣，不能成聲。四娘夜裡很少睡覺，每夜都起來念准提經和金剛經等。

  陳寶公問她說：「你既已是鬼，難道還能念經超度自己嗎？」

  林四娘：「能！妾想到自己一生淪落，願超度來生好好為人。」

  四娘還常常與陳寶公評論詩詞，不好的句子就提出批評，好的句子就細聲吟詠，情意風流，使人忘了疲倦。陳寶公問她：「你寫過詩嗎？」

  林四娘：「在世時也偶爾寫過。」

  陳寶公要求她贈詩一首，她笑著說：「兒女的詩句，哪能拿出來叫公子笑話？豈不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又住了三年，一天夜裡，四娘來向陳寶公告別，面色悽慘。

  陳寶公一驚，忙問：「怎麼了？」

  林四娘：「閻王因為我生前無罪，死後又沒忘記念經，所以叫我投生到王家。今天就要離別，以後永遠不能再相見了。」

  四娘說完，面容哀楚。陳寶公也掉了淚，馬上擺酒為四娘送行。

  四娘一邊飲酒，一邊慷慨歌唱，歌詞曲調哀傷淒涼，一字百轉，到了悲傷處，哽咽不能成聲。

  最後好歹總算唱完了一曲。四娘情緒不好，飲酒的興趣也不高，起身徘徊，想要告別。

  陳寶公不忍離去，又強拉住她坐了一會，直到黎明時分，四娘才對陳寶公說：「我的時間到了，不能再留下，你每每怪我不肯作詩，今日將要永別，應當寫一首詩送給你，作臨別紀念。」

  四娘拿起筆來，一揮而就，並說：「心酸意亂，不能推敲，音節錯亂，不要拿出去叫別人看。」

  四娘寫完詩，離開了陳家，回到家中和妹妹五娘告別。

  故事到此結束，賣藥的女郎對小蒲幾人說：「我是姐姐四娘從外面撿回來的孩子，她見我是個可憐的孤兒，便認我當了妹妹，叫我林五娘。」

  小蒲：「你姐姐為那陳寶公寫的詩，你知道是什麼嗎？」

  林五娘：「我才疏學淺，記不得那詩句。」

  李堯臣：「若我記得沒錯，林四娘寫給陳寶公的應是這樣：靜鎖深宮十七年，誰將故國問青天？閒看殿宇封喬木，泣望君王化杜鵑。海國波濤斜夕照，漢家簫鼓靜烽煙。紅顏力薄難為厲，惠質心悲只問禪。日誦善提千百句，閒看貝葉兩三篇。高唱梨園歌代哭，請君獨聽亦潸然。詩中重複脫節，或許我也有記錯的地方，曾聽一位書友說起過陳寶公，四娘走後，他心中憂傷難忘，生了一場重病後忘了前塵往事，只是這首詩常常吟誦。」

  林五娘聽他說到陳寶公後來的事，眼中似有憂傷，不像是個旁觀之人。

  林五娘既說了故事，又將騙來的錢都交給了他們，不願意停留，趁著夜色離開，小蒲還想留她明日再走，夜裡上路不安全，林五娘執意要走，小蒲按照約定給了她五十兩銀子，送她離開。

  林五娘乘坐的驢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宋玉說道：「閻王並不知曉世間有個林四娘，也並沒有讓她去投胎。」

  他突然說話，小蒲一驚，問道：「你怎麼知道？」

  宋玉：「此女便是林四娘。」

  饅頭：「她是借屍還魂之人，只是見了我，心裡害怕，才對你那般順從，又擔心我對她不利，這才匆匆離開。」

  小蒲沒想到自己見到的竟然是林四娘本人，故事裡都說她跟隨衡王化身孤魂野鬼，實際上呢，她不僅和一個書生談戀愛，還重生成了一個擅口技的女郎中，「林四娘生前不是歌姬嘛，她怎麼會口技。」

  小蒲一問出來，都不需要回答，已經知道答案，正是因為她生前是個技藝卓絕的歌姬，所以天生一副好嗓音，將那唱曲的本事換成口技並不是難事。

  林四娘本是秦淮一位名妓，但她只賣藝不賣身，就算是衡王給她贖身，她也沒有讓自己成為王爺的眾多姬妾之一，而是以宮女的身份留在了王府。

  後來清兵入關，衡王府遭難，王爺橫死，林四娘自縊身亡，這是後世之人熟知的故事，但是小蒲遇見的這位卻是借她人的身子還魂而來的四娘，難怪她講故事，連兩人床上閨房的事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