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怨氣深重的水鬼

  這天王裴和王六郎在家中歇息，就見王大郎和王二郎上門了。

  王大郎對王裴說道，「弟弟，家中可還有糧，哥哥家裡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了，你看能不能借給哥哥兩碗糙米，等田裡的莊稼收了，一定加倍還給你。」

  王二郎跟在身後附和著，希望弟弟能伸出援手，王裴又哪裡來的糧食給他們，全家只剩下半袋糙米，是他們一個月的口糧。

  王裴看向年邁的爹娘，王老漢一聲不吭，進屋就把糧食提了出來，「只有這些了，你們全拿走吧。」

  兩兄弟看著那半袋糧食，並不離開，二郎說道，「爹，這點哪夠啊，你看還有沒有多的，我們家四張嘴等著吃飯呢。」

  王老漢並不答話，就那麼看著他，王二郎是個蠻橫，衝進屋裡自己翻找起來，在地窖里又找到一筐野菜，一併搶走了。王六郎看不過，要去搶回來，王裴攔住了他。這事發生後過了兩天，傍晚，王裴從煮了些樹皮，讓王六郎叫爹娘吃飯，起先他在門口敲門，見沒有動靜，推開門一看，兩位老人上吊自盡了。

  桌上留著一張紙條，王老漢識字也會寫幾個簡單的字，上面寫的是：離開這裡，另尋歸處。

  

  村里能走的人家都走了，或是投奔親戚或是逃荒離開，王六郎也曾勸王裴離開，只是家中二老實在不宜遠行。

  王六郎這才明白過來昨天王老漢為什麼要那麼做，他是想斷了他們最後的牽掛，如此才有一條生路。

  王裴帶著王六郎一路南下，兩人除了一口爛鍋幾身破衣裳和幾塊嫩樹皮再無其他。路上遇到與他們一起逃荒的流民，他們人多勢眾搶走了兩人的包袱，被打的時候王裴將王六郎護在身下。自己卻被打了個半死，王六郎背著他四處求醫，眼看著就要餓死在路上，好不容易爬進了城，就在這時他們遇上了城裡的富戶施粥，這樣才活了下來。

  每日有了食物，王裴很快就好了起來，施粥的那戶人家姓丁，是個仁善之家，這日丁家的丫鬟外出招募家丁。剛好碰上了王裴和王六郎，見王六郎識文斷字，便將兩兄弟一起招進了府里。

  在丁家當家丁的日子是王六郎此前從未想過的快活日子，每天穿著乾淨的衣裳，一日三餐都有吃食。更讓他驚喜的是每日還能吃到點葷腥，他上次吃肉還是小時候過年，得了一小塊肥肉。

  王六郎在丁家幹活賣力，人也老實，漸漸的和其他人也都混熟了，半年後，王六郎攢下了一些銀錢，便要出門去買書，卻不想在街上衝撞了一位小姐。那小姐驕橫，指著王六郎的鼻子就是一頓臭罵，王六郎連連道歉，那小姐最後說了一句好一個書呆子便不再找他麻煩。

  逃荒的時候王六郎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看不出形貌，但是現在他穿著整齊的衣袍，身上乾乾淨淨，一股子書生氣給他俊俏的外貌更添幾分儒雅，不像是個家丁倒像是哪家的小少爺。

  王六郎從書鋪離開，又去藥鋪抓了幾服藥，自從上次被打以後王裴就落下了病根，三天兩頭的生病，為了不被丁家人發現，兄弟倆都是偷偷熬藥吃著。若是被主家知道了，哪裡會留下這麼個病秧子。

  王六郎給王裴煎藥的時候，一個往日裡玩得好的家丁找到他說道，「六郎，小姐正找你呢，你快去。」

  王六郎來這裡這麼久從未見過丁家這位小姐，她此前並不在這裡，一直跟著母親住在北方，上個月才回了家。

  好端端的小姐要見他幹什麼，莫非是知曉他哥的病，要把他們兄弟二人趕出家門。他心中擔憂，腳下的步子沉重。

  到了小姐住的院子，王六郎一路垂著頭，只能看見眼前一雙精緻的繡花鞋，小姐沒有說話，她身邊的丫鬟問道，「你可是王六郎？」

  六郎答了一句，「是。」

  丫鬟又說，「把頭抬起來，嬌滴滴的像個小姑娘，小姐還能吃了你不成。」

  王六郎抬頭，他越看越覺得眼前的小姐十分眼熟，他好似在哪裡見過，這，這不是上午在街上罵他的那位小姐嗎？竟是她。王六郎越發害怕了，小姐叫他來莫非是想興師問罪。

  丁小姐看他小心翼翼的樣子，撲哧一聲笑出聲，心道好一個呆子，笑完方覺不妥，輕咳一聲問道「你可曾讀過書？」

  王六郎點頭，「跟著先生學過幾年。」

  丁小姐便道，「那就是你了，本小姐剛好缺一個書童。」

  王六郎此後便多了一個差事，除了幹些雜活，還得在小姐去學堂的時候跟在她左右，給她背書簍，還要負責講解先生講過的文章。可以算是丁小姐的半個教書先生，王六郎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男女有別的道理，從不曾做逾矩之事，相處久了，他才發現這位丁小姐並不如他想的那樣潑辣，倒是有幾分天真可愛。

  再加上她本就生得貌美，王六郎縱然在心中時刻提醒自己，也難免會有走神的時候。他怕自己按捺不住心中的愛慕，便說給王裴聽，王裴勸他道，「你與她有雲泥之別，我們能活著已經是老天恩賜。」

  王六郎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有些事便是如此，他越是想要克制，越是克制不住。這天王六郎如往常般給丁小姐講文，丁老爺突然派人來，說是要給小姐議親。

  王六郎聽得心頭一顫，報信的人走後，丁小姐突然抱住王六郎說道，「六郎，我若是嫁了人，你可會想起我。」

  王六郎不敢動彈，也不敢回答。

  丁小姐失望，放他離開。王六郎卻不知道，丁小姐不僅沒有答應那門親事，更是在眾人面前表面她非王六郎不嫁。

  丁老爺勃然大怒，讓人把王裴抓了去，威脅王裴讓他與王六郎說此生不再和丁小姐來往。王裴病重已久，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不願受此威脅，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丁老爺找到王六郎，讓他離開丁家，王六郎此時還不知道自家兄長已死，回到房裡看見沒人，找人詢問才知道。王六郎大怒，發誓要給兄長報仇，帶著王裴的屍身離開了丁家，他前腳剛走，後腳丁老爺就派人跟上了他。在一條河邊，王六郎挖了坑剛把王裴的屍體放進去，就被丁老爺派去的人一棒子敲暈了，在他身上捆上石頭，扔進了河裡。王六郎死後怨氣很重，在河裡化作了水鬼，他在等一個人，一百多年後，淄川縣搬來了一戶姓許的人家，那人名叫許裴。

  是個漁夫，以打魚為生，他每天傍晚總要帶酒到河邊去，邊喝酒邊打魚。

  而喝酒前，又總是先斟上一盅祭奠一下，並禱告說：「河中的溺鬼，喝杯酒吧！」

  其他人往往打魚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滿筐的魚。

  有一天傍晚，許裴剛剛獨自飲酒，見一少年走來，在他身邊轉來轉去。

  許裴讓他同飲，少年也不推辭，二人便對飲起來。這一夜竟連一條魚也沒打到，許裴很有些喪氣。少年起立躬身說：「我到下游為你趕魚。」

  少年說完，朝下游飄然走去。不一會兒，少年回來了，邊走邊說，「大群的魚來了！」

  果然聽到有魚吞吃餌食的聲音。許裴撒網，一網捕了十數尾尺把長的大魚。他非常高興，對少年深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