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竟有人不想往上爬

  新來的這位主管姓田，是位其貌不揚的慢性子大叔，每天笑眯眯的，對誰都客客氣氣。工作能力怎麼樣，倒是沒看出來。

  跟他沒什麼額外交情，李湯霓也不確定，他是不是人前人後始終如一的和氣，反正跟自己也沒關係。

  李湯霓的原則是，上班全力做好工作，八小時以外是自己的，反正也不求事業多麼轟轟烈烈。

  她坐的這一塊區域，都是跟她一樣的小職員，有的是一邊工作一邊進修，有的是滿足於生活現狀，反正下班都正點兒走，沒有視公司如家的拼命三郎。

  「李湯霓，你還不下班啊？」

  「馬上就走了，明天見啊。」

  「明天見。」

  很快，公司就剩下李湯霓一個人。

  「可是田主管並不在他辦公室里，不是說讓我留下嗎？也可能，主管壓根兒就把我忘了吧？正好！」

  於是她迅速拿了包，也想腳底抹油，明天要是問起來，就說找不到老闆好了。

  

  越想，就溜得越快，生怕在電梯裡被他逮住。

  但要是換了一心想往上爬的人，有這麼好的跟老闆單獨相處的機會，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啦。

  結果，很少這麼冒失的李湯霓，竟然剛好跟從外面趕進來的田主管撞了個滿懷！

  「哎呦小李，慢點慢點，什麼事這麼著急啊？趕著去約會啊？」

  田主管笑眯眯地伸手扶她，似乎還有些故意放慢了鬆開她的動作。

  「對不起對不起主管，」這就尷尬了，李湯霓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打岔，「我我我還以為您已經下班了呢！」

  但在田主管眼裡，臉紅的李湯霓簡直明艷不可方物，他的眼睛就沒離開她一秒鐘：「嘖嘖嘖，我叫你等我，我自己怎麼能先走呢是不是？那也太不像話了！我剛才到車上取東西去了。」

  「哦，那您找我什麼事啊？」

  「不急不急，小李，到我辦公室去說吧。」

  一共就倆人，還得進那間小小的辦公室？

  一百個不情願。

  「主管，能明天說嗎？今天我還有點兒事兒，趕時間。」

  「小李啊，你是北京姑娘吧？說話總愛帶個兒化音，呵呵，蠻好聽的，我喜歡。那個，我就幾句話，很快說完了，不耽誤你時間，來吧。」

  「那好吧」

  李湯霓恨自己的好說話，她還是沒有小芳的那股沖（四聲）勁兒。

  不過人家小芳那是身懷絕技，到哪兒都不怕，到哪兒都會吃香的。

  田主管的辦公室牆上，掛著很多鏡框，裡面是各式各樣的風景照，有國內有國外。據他自己說，那是他到各地採風的時候拍的。

  掛了滿滿一辦公室，無非是為了彰顯他是個多麼有格調、有情懷的人。

  李湯霓說實話不太懂攝影，她覺得所有的風景照看著都差不多，就算得國際大獎的那些，也不太明白拍得好在哪兒。

  不過，她曾隨大流誇過幾句田主管的攝影。

  入了職場嘛，這種不費勁的禮數，多少還是學了一些的。

  當時，田主管曾高興得要從牆上摘下幾個鏡框來送給她，李湯霓趕緊拒絕了。

  此時，李湯霓站在門口擋著，以免門關上。

  「小李，你站那麼遠幹嘛？來，坐坐坐，隨意點。你喝茶嗎？」

  李湯霓堅持跟電線桿似的杵在那兒：「謝謝主任，不用了。」

  「這麼拘謹幹嘛？我這個人是很隨和的嘛，我有那麼嚇人嗎？呵呵呵。」

  李湯霓心想，艾瑪，十五分鐘過去了，正事兒還一個字沒說。有事兒您快說話，我趕時間啊！

  「我都坐一天了，不坐了，那個，您到底有什麼吩咐？」

  「不是吩咐，是商量。」田主任不慌不忙，四平八穩地端起茶杯先抿了一口，才不管李湯霓急成啥樣，「小李啊，你到我們公司來的時間不算短了啊，各方面感覺怎麼樣？」

  李湯霓最不習慣這種官腔，有話說話，繞那麼大圈子幹嘛？不過嘴上還是說：「挺好的。」

  「工作強度大不大？」

  「還行。」

  「同事相處怎麼樣？」

  「挺好。」

  「家住得遠不遠？」

  「還行。」

  「覺得咱們公司食堂伙食怎麼樣」

  李湯霓憋了一肚子的火，就快要爆發了。

  ——就為這些，有必要下班後單獨留下來促膝談心嗎？

  「那你覺得我這個領導怎麼樣？」

  李湯霓咬著後槽牙吐出一個字：「好」

  「呵呵呵，能得到你這樣的美女員工的認同，我感到很高興啊！」

  李湯霓的臉已由剛才的尷尬大紅臉轉黑。

  田主管終於從李湯霓隱而不發的面色上看出了異樣：「著急了是吧，呵呵呵，好，咱們現在就開始說正事。那個，它是這麼回事，咳咳。」

  喝三口茶。

  「咱們這個部門啊，總共有六七十來號人，就我一個人管著，我有點兒忙不過來。現在呢，上邊想再增派一位副主管，讓我推薦個人選」

  李湯霓一點就透：「您不會是想推薦我吧？」

  「小李，你真是冰雪聰明啊！」

  「我不行我不行！」

  「你行！你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人也上進，還是名校科班出身，你說，你不行誰行？簡直沒人比你更行嘛！」

  「我沒有這個意願。主任，肯定有很多同事對這個職位感興趣，我覺得公開投票比較好，這樣比較公平。」

  李湯霓只想按時上下班，把工作當成不與社會脫節的一種聯繫方式，除此之外沒有太大的抱負。

  比起曲南休的恨不得把人類命運列為己任，李湯霓卻只想將來八小時之外相夫教子、撫琴弄花草的生活。

  這可以說是缺點，也可以說是優點，看怎麼說和對誰來說了。

  「公開投票？呵呵呵，你太天真了，現在都是講關係，哪有什麼真正的公平啊！有過硬的關係，才能有公平可講，不然只能任人宰割。小李啊，人往高處走，你看，現在誰不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啊？難道你想一輩子就當個小職員？」

  「主任，很多同事比我資格老，比我能力強，您要是推薦我，會引起矛盾的，我也不希望您到時候為難。」

  「不為難，我為什麼難呢？再說了，小李，你形象這麼好，就應該由你來代表我們部門的形象」

  田主任說著說著，已經離開椅子走到近前，流露出一種，李湯霓從未在他臉上如此清晰地見過的、令人生厭的表情，似笑非笑，又充滿了欲望。

  雖說男人大多好色，但是看漂亮女子的目光卻各有不同。

  有的，就讓人覺得是讚美，是欣賞，被那樣的目光注視著，是一種享受（多為兩情相悅的情況下）；而田主管這種貪婪猥瑣的目光，就讓人覺得，被他多看一眼都是褻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李湯霓就像面對大灰狼的小白兔，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田主管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面部肌肉，以免笑得脫了型。

  「小李啊，我聽說你喜歡吃火鍋是吧？正好咱們公司往東一點，新開了一家陽坊涮肉。那個老闆我認識，肉啊料啊，都是實打實的好東西，而且我去的話，他肯定還要多送幾盤肥牛的，呵呵。今天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吧，跟你好好說道說道這個升職的問題」

  今天之前，李湯霓對這主任沒啥感覺，既談不上不喜歡，也沒有不喜歡，就像是白開水一樣沒味兒。

  不過打現在起，她開始厭惡這個人了，只想離開這裡，越快越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不用了，我還有事，主任我先走了。」

  外面公共辦公區域應該有監控，量他也不敢怎麼樣，所以李湯霓想儘快離開這間讓人窒息的辦公室。

  「哎小李！」

  田主任一伸手，竟然越過她去，搶先一步把門撞上了！

  李湯霓急忙回頭，見他正朝自己逼近，臉上那種急不可待想要放飛自我的表情，讓她有些作嘔。

  不會吧？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在公司，這種事兒能讓自己碰上？

  「咱們公司美女雖多，但是美到了你這個級別的，還是挑不出幾個小李啊，我從集團公司調來這裡作部門主管，其實只是暫時的過渡，為了熟悉熟悉情況。這公司的大頭兒跟我很熟，過半年我還要往上走。到時候，我這個主管的位子就空出來了，如果你能跟我」

  閨蜜於嘉比李湯霓大不少，在單幹開瑜伽館之前，曾是體制內的公務員。

  很多人說她傻，鐵飯碗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多少人削尖腦袋，想爭都爭不來一份公務員的職務。

  可是她深諳體制內的水深火熱，打心眼兒里憎恨那種勾心鬥角、挖空心思往上爬的生活。

  所以辭職，對於嘉來說是一種解脫。

  所以，於嘉和李湯霓這兩個氣味相投的女人，才會成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於嘉曾經跟李湯霓科普，當老闆想要對你潛規則的時候，你該如何立足。當時她提了兩個辦法。

  一是無欲則剛，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無欲則剛，就是對往上爬沒那麼強烈的欲望，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