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調查
2025-03-23 21:34:45
作者: 兜兜搬小海星
專家證人的錢發不出去留了個尾巴,凌俐有些疑慮到底是應該交還給當事人,還是退還給所里。
正說請教下所里會計林姐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的時候,遠在岳西出差的祝錦川一個電話打來。
祝錦川說,他知道在取證方面曲佳不是太配合,然而曲佳的父母很重視這件事,已經幾個電話打到他手機上,天天催促儘快辦理。
凌俐瞬間明白過來,祝錦川這是興師問罪來了,言外之意是責怪她辦事不力,害他被委託人煩了。
於是,連忙主動打電話給曲佳的媽媽錢麗婷,要求見面以了解案情。錢麗婷果然像是很積極的模樣,馬上約好了時間見面。
一天後,凌俐端端正正坐在曲家別墅小花園裡的沙發椅上,手中端著一杯茶,茶湯碧綠清透,幽香撲鼻。
杯麵上裊裊的霧氣讓對面女人姣好的面容有些模糊,不過眉目間的憂愁卻那樣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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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簽委託書的時候,凌俐看過錢麗婷的資料,知道她已是快五十多的人了,卻風姿綽約,保養得也很好。
她皮膚雖然不是很白,不過看起來很細嫩,皺紋也少,若不是這段時間為了曲佳操心似有些睡眠不足,眼袋黑眼圈都很明顯,否則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多的人。
錢麗婷花了大半個小時說了她所知道的曲佳的事情經過,說到最後有些哽咽:「佳佳十幾歲就離家,不肯回來又倔強不肯要我給的錢,我這個當媽的,沒有一天不掛著她。不求她能出人頭地,只想她能平安一生。」
凌俐默默地遞了紙巾給她,心裡也有些難受。
再婚家庭孩子成長本來就是個問題,就她了解的曲佳的家庭情況來看,錢麗婷也算做得不錯了,然而抵不住曲佳一心一意作死。
錢麗婷和前夫生了一兒一女,離婚後帶著三歲小女兒嫁給了做著中草藥生意的曲臨江,沒多久曲佳也跟著改了姓。
曲臨江在外掙錢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次,錢麗婷在家裡和女兒兩人生活,衣食無憂生活富足,過著很多人求而不得的好日子。
因為曲佳成績不大好,從小就花著大價錢上私立學校,錢麗婷給她請家教報各種班,只是曲佳始終不肯好好學,成績一直很差,還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初中畢業以後,曲佳堅決不再上學,偷偷搬出去再也不回家,做過的工作除了KTV的公主,便是餐廳服務員。
錢麗婷哭了一陣才停下來,見她情緒稍穩,凌俐開口問道:「錢阿姨,祝主任這次讓我來,主要是因為曲佳不肯配合我們。您再想想,曲佳有沒有跟您說過她和她男友相處的細節?比如,她男友平時對她有沒有什麼暴力行為?或者冷暴力,比如語言上的傷害?」
錢麗婷歪著頭,仔細回想了一會兒,搖著頭說:「實在是沒有印象。佳佳今年才二十,兩年前她就不聲不響生了小柚子。我管不住她,她也很少跟我說。至於小周,我私下打聽過人品還不錯的,所以也漸漸放心。本來我和臨江說,等春節過了也給孩子補辦場婚禮,算是安定下來。」
她說到這裡,嘴唇微翕,聲音也開始顫抖:「誰知道,誰知道,竟然會出這種事……」
錢麗婷再也說不下去,捂著嘴嗚嗚哭起來。
凌俐深嘆口氣,有些後悔幹嘛不直接聯繫曲佳的繼父曲臨江。錢麗婷這說幾句話就哭一場的模樣,她又嘴笨勸得不得法,只怕是問不出什麼來了。
看來,只能寄希望於精神鑑定申請能通過,或者小柚子的父親、曲佳的男友周澤那裡有點突破。
可是,周澤是小柚子的父親,又是控方證人,接觸他風險很大。如果和周澤的會面有效果,他一旦改變證言,控方的證據失利,很有可能將結果歸責於律師,刑法306條之「引誘證人作偽證」這一達摩克斯之劍落下,她可不只是丟飯碗那麼簡單。
如果會面沒效果,那又何必千辛萬苦約見他?
凌俐皺著眉頭,很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實在不行只好再去請教呂瀟瀟了。
錢麗婷好容易止住哭泣,抽著氣開口問她:「小凌律師,如果說是因為小時候成長環境問題導致性格不好,法官那裡會不會有點同情分?」
凌俐想了想,回答她:「如果被告人成長的環境造成性格缺陷,可能法官會酌情考慮。不過,這種酌情多出現在未成年人犯罪的案件里,曲佳已經成年,如果精神鑑定正常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估計沒多大作用的。」
錢麗婷有些猶豫,囁囁嚅嚅好一陣子才說:「小凌律師,請你向祝律師轉答,只要能讓佳佳出來,無論花多少錢,我都願意給。」
凌俐有些不好接她的話,也不好向她普及如果現在還有人說花多少錢能撈個殺人犯出來,十成十是個騙子的常識,只好撇過頭去不說話。
身後卻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麗婷,你不要說這麼沒見識的話。」
凌俐回頭,看到身後的玻璃門邊站著一個瘦高的男人,雙頰微凹,皮膚有些黑黃,眼神卻很犀利。
他跨步走來,向凌俐伸出右手:「凌律師吧?我是曲臨江。」
凌俐和站起身來和他握手,曲臨江又招呼她坐下。
他開門見山地說:「凌律師,我太太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們只要按照規矩來做好分內事就可以,其他我們不強求,我相信法院會給她公正的裁判。」
錢麗婷眼裡閃著淚光,動了動嘴唇還想說話,卻被曲臨江一個眼神阻止,訥訥的再不開腔。
凌俐看在眼裡,頓時了悟,在這個家裡,曲臨江是說一不二的家主模樣,哪怕錢麗婷救女心切,曲臨江一個不字,她也只好妥協。
沒坐一會兒,凌俐就起身告別。曲臨江一個人送她到門口,臨走前對她說:「你大概會覺得我很冷血,也大概會認為我不近人情。不過,我一想到佳佳竟然能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有些不寒而慄。」
見凌俐不說話,他緊皺著眉頭,又接著說下去:「麗婷嫁過來的時候佳佳還小,不知道我不是她親生父親,我倆感情很好。誰知道,有一次麗婷前夫找上門來訛錢,把佳佳的事嚷開。佳佳那時候正好十多歲很敏感,為這事和鄰居家小孩打過幾架以後,她就變了,愛跟一堆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後來還逃學、打架。」
說完,他嘆了口氣,眼裡都是疲憊:「那時候,我想著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好打罵,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讓她媽媽出面管教。其實,如果我那時候能嚴一點,說不定就不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
從曲家出來很久了,凌俐都還回想著曲臨江的話,很有些感嘆。曲臨江的態度正如他自己所說,理智、冷血,卻又帶著深深的悔意。
然而再後悔也無濟於事,悲劇已經發生,曲佳作為成年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作為律師,她也只能儘量保證曲佳合法的權益不受侵犯,在法律允許的框架內儘量減輕她的量刑。
按照慣用的套路,凌俐幾天前提交了精神鑑定申請,只是遲遲沒有批准下來。她有些忐忑不安,又有些抓瞎,不知道等待的過程中該做些什麼。
呂瀟瀟看她無頭蒼蠅到處亂撞的模樣,給她支招:「如果申請被駁回的話,你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不走精神不正常這個路線,反而可以去找些證人證言,證明曲佳平時其實脾氣性格都不錯之類的,這次殺人純屬意外,甚至可以把故意殺人往過失致人死亡上引。
如果對她好評的人越多,越能增加法官的同情,雖然起不到關鍵的作用,不過,聊勝於無吧。」
凌俐把她的話聽了進去,當天下午就找了個新來的律師助理,開始按照錢麗婷提供的曲佳生活、學習、工作過的情況,一個個地方跑,想要找到些對曲佳有利的證據。
然而,這次取證卻出乎意料地坎坷。
曲佳工作過的KTV,因為人員流動性很大,只有寥寥幾人還記得有過曲佳這樣一個同事。
他們一致的印象是,曲佳工作期間積極性不高,不過也能完成自己的分內工作,平時不太愛說話,性格有些內向,也幾乎不參加同事們業餘的活動。
這樣淡薄的同事情,當凌俐一說起要作證還可能要出庭,所有人都堅決地拒絕了她。
而她工作過的一個飯店的領班,二十七八歲高挑豐滿的姑娘,是提供曲佳信息最多的人。
她倒是愛說話,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說得眉飛色舞。
一兩小時說下來,她的話題從曲佳端盤子打翻菜,上錯菜被廚師罵,偶爾幾次看到曲佳男友來接她,還有曲佳父親找上門來勸她回家,各種雜七雜八的累積在一起,卻沒有凌俐想要的東西。
凌俐終於忍不住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提出想讓她出具證言證明曲佳平時本分老實,姑娘就啞了,好容易再開口,卻跟凌俐開始說起如果她當證人的話,報酬是多少的問題。
凌俐一開始還打著太極應付她,十多分鐘過去,姑娘一拍桌子:「明人不說暗話,五萬,我就干。」
這黑店孫二娘的架勢,唬得凌俐拉起助理就走。哪怕曲家願意用五萬買份不痛不癢的證人證言,可一旦支取報酬的行為被檢察院知道了,那可是把刀子往對方手裡送的架勢。
同事方面毫無收穫,凌俐無可奈何,只得死馬當活馬醫,跑到曲佳曾經上過學的雒都市秦西外國語中學,想要找曾經教過曲佳的老師問問情況。
她到的時候正好是放學時間,校門卻只有寥寥幾個學生,高高的鐵門緊閉著,凌俐有些不知道該問誰。
幸好門口有扇小窗戶,她敲了敲,裡面探出門衛大爺的頭,神情戒備地打量著她:「你找誰啊?來接學生嗎?進門條呢?」
凌俐說明了來意,門衛大爺一聽她是律師,睜大了眼睛,問:「律師要過那個什麼什麼司法考試?據說很難的,十個能過一個?你能過,想必讀書時候成績很好吧?」
凌俐有些心虛地推了推眼鏡,微不可聞地點點頭,心裡卻有些發虛。
當年讀書,她不過中不溜的水準,司考也是三次才過,跟「成績好」三個字半點關係都沒有。
但大爺仿佛已經把她當成曾經的優等生如今的社會精英,馬上變得很熱心,忙翻開通訊錄給她要找的老師打了電話。
大爺說了一陣,一兩分鐘後掛斷了電話,沖凌俐笑笑:「你要找的塗老師答應在辦公室等你。」
又打開門放他們進去,轉身指指一兩百米外一棟S造型的樓,說:「去吧,那棟教學樓三樓的教師辦公室。」
跟大爺道了謝,凌俐帶著助理進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