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欺盲
2025-03-30 01:53:42
作者: 蘇羨魚
這麼一耽擱,凡世間已經過了很長時間。
季羨舟卻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著急地四處尋找滄琰了,仍是待在自己的府邸裡面,閒適的擺花弄草,似是一個老人一般。
有了秦簫徹的藥丸,手上的那根銀線蔓延的速度已經慢了不少,好歹還能夠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他卻一點兒都不著急,像是看開了許多。
李雲深也陪著他,看著他擺弄花草,忽然笑道:「若是叫稚白她們知道,堂堂魔族的魔尊大人,竟然在這裡侍弄花草,會不會大驚失色?」
季羨舟斜眼看著他:「她們會知道嗎?」
李雲深笑:「不會。」
季羨舟沒理會他了,繼續著手上的盆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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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著急。」李雲深說,「你就一點兒都不好奇,妖族非要你的內丹做什麼?」
季羨舟看也沒有看李雲深一眼,說道:「一顆內丹而已,也不是我自己的,能夠拿去做什麼?」
「那你當時也不該說給就給了。」想到當時季羨舟心甘情願地跟著青熾走了,在妖族裡面還主動將內丹讓青熾拿走,李雲深就覺得不可思議,哪有人主動去找死的。
不過這位魔尊大人的心思也不是能夠輕易被人揣測出來的。
既然滄琰不在這裡,季羨舟大可不必隱瞞李雲深。
他擦了擦手,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徐徐說道:「那時候我將阿琰帶了回來,準備去找你們的時候,戈旗曾來找過我。」
李雲深詫異:「戈旗?司武官戈旗?她不會是發現你……」
「沒有。」季羨舟搖了搖頭,放下了茶杯,「她給了我一面銅鏡,我看見了之後會發生的事情。李沉縈將死,而我,將會發狂,殺了阿琰。」
李雲深懵了一懵,忽然聽見那個名字,澀然道:「你早就知道沉縈會死。」
季羨舟知道李雲深心裡頭在想一些什麼,想了想,還是解釋了兩句:「在此之前她問過我,我阻止了她。在此之後遇見了戈旗,還道幸而沒叫她一起。哪知我到了的時候,李沉縈她……」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李雲深說道。
季羨舟笑了笑:「原來很多事情真的是註定的。為了避免自己真的發狂傷了阿琰,我只能做出那個選擇……只要青熾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未必會為難其他人。」
原來是這樣。
李雲深默了默:「那你在妖族為何……」
「在妖族的時候,我曾想,既然難逃,不如用內丹換取阿琰的命格簿子,也算了了她的一樁心事。」季羨舟笑著,字裡行間卻透露出了一些澀然,「她不必知道我已經死了,亦可安安心心回仙族當她的司命星君。」
這些事情滄琰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他一直以為他在滄琰的心目之中不過就是曇花一現,也許在那樣漫長的歲月之中,很快就被湮沒過去了。
很多年之後,滄琰寫過很多很多命格,早已忘記了她丟失的那一個命格簿子裡面,曾經會有一個叫做季羨舟的人。
她對於他來說是特別的,可是也許在滄琰的眼裡,他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這個想法,消弭於他觸碰了命格簿子的那一剎那。
那一剎那,所有過往如走馬觀花。
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那個身體裡面的意識被無限放大,一口吞掉、融合了曾經的季羨舟。
然後他醒了過來。
季羨舟悠悠然說:「不過如今既然知道了,倒也不足為懼。」
李雲深問道:「你既已醒了過來,是打算繼續以現在的身份活下去,還是回去?」
「回不去了。」季羨舟說,「魂魄不齊,回去了我也未必醒得過來,倒不如就這般活著,看看妖族那群小子到底想要做什麼。」
他按了按自己的手腕,不動聲色地將手往袖子裡面收了收。
到底還是有所隱瞞了。
「這些事情你不要讓阿琰知道了。」季羨舟囑咐道。
滄琰到底是仙族之人,若是知道了他們是魔族的,未必能夠接受。
或者說,她有可能最不能夠接受的,是季羨舟是魔族的人。
還是仙族最不能夠容忍的魔尊。
李雲深自然知道這些,點了點頭:「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只是妖族那些人的計劃怕跟當年無什麼區別,只怕他們還是沒有放棄。」
季羨舟嗤了一聲:「能夠開啟上古殺陣的姜祗已經死了,妖族這麼些年也沒見再出現什麼多有出息的天才,就憑藉那幾個,能夠翻起多大的浪來。」
說起來姜祗,李雲深張了張嘴,還是打算將自己心中想說很久的事情給說出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哈塔族遇見的那個黑霧?」
「自然記得。」季羨舟站了起來,鬆了松筋骨,便繼續抱起來了一小個盆栽,放在了桌子上面,拿起剪刀,將那個盆栽的枝葉修修剪剪,隨口問道,「黑霧怎麼了?」
李雲深問道:「你難道就沒有疑惑,那團黑霧為什麼那般奇怪,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心要殺你?」頓了頓,他壓低了聲音,補充道,「那時候可沒有人知道你到底是誰。」
季羨舟自從看見了雲煙過往,其實便沒有再懷疑過那團黑霧的來歷。
那團黑霧由執念而生,這個世界上這般想要取他性命的,唯有一個人。
季羨舟冷笑:「還能夠是誰?」
李雲深卻不見得反應過來,他愣了愣:「你已經知道了那團黑霧的來歷?」
「你現在這樣問了,心裡不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嗎?」季羨舟不答反問。
這麼說來,他與季羨舟倒是真的想到了一塊兒去了。
心裡頭那個名字呼之欲出。
李雲深感嘆:「他是真的恨你入骨。」
季羨舟將手中的盆栽搬了下去,繼而換了一個小盆栽,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手中一刻都未停歇。
「那又如何。」季羨舟悠悠然,「他死了,我卻還活著。」
那時候,他們三個人當中,真的死了的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李雲深盯著他手上嫻熟的動作,無奈道:「不過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做這些了?」
他指的是這些花花草草。
季羨舟的目光漸漸柔和了起來,手上的動作未停,他頗為懷念地說:「這輩子剛剛同阿琰遇見的時候,阿琰曾同我說過,她覺得仙族太冷清了,沒有什麼活泛的氣息。後來……」
後來,滄琰將他帶到了她的司命星君府邸,一大片空落落的院子。
她拉著他說要種下一堆花花草草,他一定會喜歡。
季羨舟想,他會不會喜歡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阿琰一定是喜歡的。
再後來經過這麼多事情,他再也沒有之前那般忙碌,也時常不必去上朝,便有了閒情逸緻,留在自己府中好好地練一練修剪花草的手藝。
說到底,只是為了討一人歡心罷了。
李雲深看見季羨舟這個模樣,便實在是有一些受不了了。
他站了起來,撇了嘴:「不叨擾你了,你慢慢地剪吧。」
說完,施施然走了。
他本想在季羨舟這兒多呆一會兒,誰知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他也曾想過和李沉縈……
罷了。
不過十幾年的光陰,千年恍惚過了,還怕這般短短的年歲嗎。
季羨舟心情愉悅,也沒有阻止李雲深。
只是忽而動作一頓。
他按住了自己的手臂。
有些事情並不像看上去那般美好,卻也只能夠往更好的方向遐想了。
季羨舟鬆開了手,彎起了嘴角,繼續擺弄著手上的東西。
璟晚一個人摸索地走在大街小巷,這段時間,秦簫徹一直都沒有管她。
到了一個新的環境,自然得要有一個時間去給她摸索熟悉。
就算是璟晚的聽覺被秦簫徹訓練了這麼多年,也難免會有出了差錯的時候,熟悉一些到底不會是什麼壞事。
否則若是有什麼事情,稍稍出了差錯,便如覆水難收,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有時間,為何不去防患於未然呢?
她一個人在街上走了,辨認著周圍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來來回回地走著這大街小巷。
忽地她撞上了一個人。
璟晚猛地往後一躍,渾身緊繃,開始戒備了起來。
這些動作在她撞上那人的那一刻如同本能一樣一氣呵成。
她雖然目盲,但是很少會撞到人,因為每個人都是有聲音的,腳步聲、呼吸聲等等,普通人是沒有辦法匿去的。
但是自己撞上這個人之前,她什麼都沒有聽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面前站了一個人。
「眼盲?」那人似乎詫異地說了一聲。
是個女子,璟晚從未聽過這個人的聲音。
她警惕地呵道:「你是誰?」
聲音粗糙而沙啞。
那個女子朝著她走了過去,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直到那個女子到了自己的面前,璟晚才有所察覺。
她忽然有些慌亂,璟晚還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人,真的什麼聲音都沒有。
若是真的交起手來,吃虧的一定是她這個什麼都看不見的。
但是那個人似乎並沒有對她動手的打算,溫溫和和地笑著問道:「請問,你就是璟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