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後悔

  卷暮一直都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便是有恩之人對其施怨，他也會分毫不差地還回去。

  季羨舟捅了他一劍，他還沒有還回去。

  可是他不想此刻取回這一劍。

  頭腦里像是捲起了一陣風暴，忽然光明一刻，他說話的時候，嘴唇都在顫抖著：「你剛剛說，殺了誰？」

  李雲深以為他沒有聽清楚，指了指季羨舟，說道：「殺了他！」

  「不！」卷暮屏住呼吸，神情一下子便凝重了起來，「他……他叫什麼？」

  青琊忽地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尤其是卷暮，帶著不可置信的眼神。

  青琊悠悠然地，輕聲說道：「你問他啊，他叫，季羨舟啊。」

  卷暮腦子裡面「哄」了一聲，半晌，才反應過來，捏著金攥繩，眼睛裡面一下子便起了殺意：「你居然騙我！」

  聽見這一句話，季羨舟也是一愣。

  李雲深也懵了懵，不明白卷暮為何突然如此了。

  未等所有人想清楚，卷暮手中的金攥繩一下子便飛了出去，繩子於空中凝成了一把長槍，在空中刺出了火花，狠狠地朝著青琊刺了過去。

  青琊沒有辦法硬生生地接下這一槍，他往後掠了過去，那柄搶便不肯放過他似的，青琊掠向了哪裡那把槍便刺向了哪裡。

  卷暮咬著後槽牙，於地底悄然分出了一縷金攥繩。

  青熾正欲上前，李雲深摺扇破空，將青熾拖延住，雖然打不過，阻擋住青熾對於李雲深來說還不算是什麼難事。

  從地下竄上來的那一縷金攥繩一息破土，將青琊一纏。

  卷暮冷笑了一聲，那笑容卻很快凝滯在了自己的嘴角。

  纏住的竟然是青琊的殘影！

  真正的青琊哪裡去了？

  季羨舟忽地一呵：「小心身後！」

  卷暮眨眼間一轉身，手中的金攥繩結成了結結實實的長盾，生生地擋住了青琊的那一擊。

  青琊惋惜地往後退了兩步，嘴裡還嘖嘖了兩聲：「真是可惜了。」

  那長槍一瞬落地，青琊一個側身，那金攥繩纏繞成的長槍一下子便散開來了，忽地結成了一張網，撲向了他。

  青琊挑了眉：「你是覺得你可以生擒在下麼？」

  他躲避的實在是太過輕鬆。

  金攥繩雖然是個上等法器，可是卷暮自己卻不是一個什麼法術高強的人，怎麼都差了那麼一步。

  季羨舟不過一個凡人之軀，捱了青琊的幾掌，身體有一些受不住，剛剛想說一些什麼話，喉嚨裡面便卡出了血腥味。

  李雲深卻惱了，這個人到底在做一些什麼！叫他對季羨舟下殺手他怎麼跑過去同青琊打了起來！

  青熾微微啟唇：「魔君大人還可分心。」

  李雲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青熾一副輕輕鬆鬆像是陪他玩兒一般的模樣，他卻只能夠勉力迎擊，他還如此嘲弄自己！

  他抿了抿嘴，冷聲道：「若是他日我至全盛時期，必定對你們妖族不客氣。」

  青熾臉色一點兒表情都沒有，甚至一點譏笑地表情都沒有。

  他忽地往後一退，腳步一頓，說道：「我只要季羨舟的內丹。」

  李雲深卻怔住了。

  青熾的意思是，他其實不想同他動手？

  可是現在季羨舟的內丹維持著季羨舟的性命，若是取了季羨舟的內丹，季羨舟必死無疑。

  ……雖然現在的季羨舟也未必活得了很久。

  但是從根本上這兩者並不一樣。

  「你要季羨舟的內丹做什麼？」李雲深忍不住問道。

  青熾抿了抿嘴，臉上終於有了神色，卻仍舊是緘默不語。

  李雲深看不見青熾的表情，也沒有聽見青熾的聲音，他渾身戒備著，他絕對不能夠讓青熾對季羨舟出手。

  青熾想要季羨舟的內丹，想必會先讓季羨舟自己失去行動能力，甚至失去思考能力，然後用法術吊著季羨舟的一口氣，用他的身子溫養著季羨舟身體裡面的那一顆內丹，待到季羨舟被送到妖族的時候，青熾便會毫不猶豫地取出內丹，到時候季羨舟的身子是死是活，或痴或呆，便一點兒都不會在意了。

  但是季羨舟絕對不能夠變成這個模樣。

  他呼吸沉沉。

  季羨舟抬眼，斜眼看向了李雲深。

  李雲深方才說，叫卷暮對他下殺手。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李雲深這樣說了，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不知道為什麼，季羨舟從骨子裡面都非常相信李雲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既然如此，季羨舟眯著眼睛，看著卷暮。

  卷暮與青琊兩個人纏鬥在一起，李雲深拖住了青熾。

  他現在應該做什麼？

  青琊瞥見了站在原地，十分茫然的季羨舟。

  他忽地想起來了自己從前試的藥。

  青琊微微一笑，吹了一個口哨。

  季羨舟腦子裡面忽然開始鑽心地疼痛，那疼痛越來越強烈，像是無數隻毒蟲毒蠍一起啃食著他一樣。

  那疼痛從腦子裡面一直傳到了胸口，下沉到了五臟六腑。

  季羨舟咬著嘴唇，悶哼著蜷縮著成了一團，狠狠地不讓自己叫出聲來。

  李雲深眼睛看不見，不能夠讓他分心。

  青熾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人。

  ……為什麼會這樣？

  他身子裡面到底有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

  嘴裡面全都是濃郁的血腥氣味，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季羨舟頭疼欲裂，一雙眼睛慢慢地爬上了血絲，一張俊朗的臉漲得通紅，青筋暴起。

  無聲地吶喊著。

  青琊不肯放過他，哨聲一下一下地吹著。

  卷暮有所察覺，回頭看了一眼季羨舟，脫口而出：「你怎麼了！」

  聞言，李雲深一個側身，緊接著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

  季羨舟一下子便撐不住了，撕扯著喉嚨喊了出來！

  李雲深動作一滯，青熾一下子便抓住了破綻：「下盤。」

  說著，李雲深雙腿一疼，差點兒跪在了地上。

  卷暮雙掌一挪，金攥繩瞬間便擋在了李雲深的前面。

  青熾收回了自己的手，回頭靜默者看著季羨舟。

  青琊懸空的身子緩緩落了下來，雙足點地，也不再吹響那哨子。

  卷暮似看著仇人一般盯著青琊：「你到底都做了什麼？」

  青琊微微一笑，什麼都沒有回答，側過身，看向了季羨舟。

  卷暮也隨之看向了他。

  他已經不再那般疼痛欲裂，站也站不穩了。

  季羨舟慢慢地站了起來，手裡面握著劍柄，緩緩地抬起來了頭。

  眼中染上了血腥之氣。

  竟是魔氣暴漲！

  李雲深抬頭，面向了季羨舟的方向。

  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是他依舊敏銳地嗅見了他的魔氣。

  可這魔氣，不甚純粹。

  他忽然聽見了青熾喃喃自語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什麼意思？

  顧不得詢問青熾的意思。

  便聽見青琊言語裡面儘是笑意，愉悅地說道：「來，季羨舟，動手，殺了他們。」

  李雲深的背後冒出來了一陣寒意。

  是了，上一次在獵場，也是這樣。

  可當時滄琰在場，是滄琰讓季羨舟恢復了神志。

  或者說，是滄琰讓阿翎恢復了神志。

  可是現在滄琰不在，應該如何？

  季羨舟……會將他們都殺了嗎？

  大抵只有李雲深會知道，魔氣暴漲的季羨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恐怖的存在。

  就算不是當年魔尊的全盛時期，卻也足以輕易地殺了一個青琊。

  季羨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黑色的魔氣纏繞上了他手邊的那一把劍。

  他一把將劍拔了起來，拖著步子走向了卷暮。

  劍尖對著他。

  卷暮屏著氣，直直地看著季羨舟。

  他心裡清楚得很，自己的金攥繩，未必擋得住此刻的季羨舟。

  現在應該怎麼辦……

  李雲深踉蹌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季羨舟！你忘了阿琰麼！」

  不管是哪一世，滄琰始終都是這個人心中的一道心結，此時此刻提起滄琰的名字，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也只能夠死馬當活馬醫了。

  李雲深靜默著聽著季羨舟的反應。

  季羨舟身子動了動，卻沒有任何應有的反應。

  李雲深皺著眉，看來提起她的名字似乎什麼用都沒有……

  可是除了滄琰之外，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夠引動季羨舟的心神。

  青琊笑著看著這一切，什麼都沒有阻攔，淺笑道：「魔君大人還是莫要費心了，季羨舟是聽不見的，便是滄琰親自來了，到了季羨舟的面前，季羨舟本人也未必有什麼反應。」

  這一切都聽在了卷暮的耳里。

  他想起來了他剛剛下山的時候羲和老人給他的那個錦囊，叫他務必要交到季羨舟的手中。

  只是他太過相信人了，竟然將那個錦囊就這麼交到了青琊的手中。

  那個錦囊裡面，想來一定是抑制季羨舟現在這個模樣的法子。

  都怪他！

  卷暮一刻心如死灰，甚至覺得他就這麼死了都是他自己活該，若不是他自己辦錯了事情，現在未必會面對這麼一個局面。

  可是世界上哪裡會有後悔之藥？

  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季羨舟一瞬間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一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