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雨停，人性

  葉扶走到杜成身邊蹲下，戴上手套拉開他的衣服，看到身上的大塊爛肉後，葉扶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是最典型的天皰瘡，天皰瘡是一種容易出現於中年人及老年人的自身免疫性皮膚病，身體自身免疫系統紊亂後，在皮膚上出現水皰，大皰，還伴有糜爛、滲出、感染、疼痛或瘙癢。而且很多患者會出現口腔黏膜的潰瘍糜爛。

  潰爛處一碰就會疼痛難忍，身體的蛋白迅速流失，短時間內體重瘋狂下降。

  葉扶抿著唇沒說話，在沒有機器設備的情況下，她用肉眼得出來的判斷，都顯得格外蒼白。

  杜娜說杜成是暴雨後才開始發病的，僅僅五十天，杜成身上除了臉，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膚。

  葉扶的沉默，打碎了杜娜和杜太太的希望，兩人在一旁抹著眼淚，葉扶先拿了一支藥膏給杜娜，她的腹部被踢了一腳，說話的時候一直疼得直抽氣。

  葉扶把杜成的情況和他們說了，她的潛台詞很明了，治不了，不僅是沒有治療的條件，也沒有了治療的必要。

  杜太太接受不了，趴在杜成身上痛哭，葉扶迅速把她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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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上潰爛的地方呼吸都會有疼痛感，你整個人撲上去，是想讓他更痛苦嗎？」

  杜太太被葉扶毫不客氣吼了一句，整個人都懵了，隨後癱軟在地上，捂著臉啜泣。

  杜娜則冷靜很多，她呆愣地看著杜成，久久沒有說話。

  葉扶該看的也看了，該說的也說了，至於後面的事情，她不摻和，也沒有興趣摻和，拿著醫藥箱剛到門口，杜娜跑過來看著她，表情很痛苦。

  「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沒有痛苦地離開？他真的好痛苦，他一直在喊痛，小葉醫生，我爸爸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為了救一個被劫匪挾持的小孩中了兩刀，都沒有喊一聲痛，我以前從來沒有見他流過眼淚，沒有跪下來給別人磕過頭，他剛才驚慌害怕的樣子，他跪下來求那些人不要趕我們離開的樣子，我忘不了，我永遠都忘不了。」

  杜娜今年才十五歲，還在讀初三，她還沒有學會掩藏憤恨的情緒，她說到那些人的時候，眼底的狠戾讓葉扶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沒有這種藥，你父親撐不過今晚，好好陪他說說話吧，這支藥膏送你了。」

  被踢的那一腳，加快了杜成的死亡。

  回到家，葉扶已經沒有了睡意，窗外還在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隔著牆，還是能聞到洪水的腥臭味，葉扶開著應急燈，就這麼睜著眼睛過了一夜。

  手上和腳上的凍瘡剛結痂又添了新瘡，可能是太久沒有曬過太陽，皮膚白得有些可怕。

  杜成在清晨六點停止了呼吸，他的屍體，被杜娜和杜太太抗到了樓頂，1101的那些人得知杜成死後，還鬧了一整天，生怕杜成留下病毒禍害他們，吵著要把杜娜和杜太太趕出去，還是宋警官和801的吳萬發站出來制止，這件事才平息。

  而杜娜和杜太太，則暫時住在邱蘭家。

  隔壁的崔麗又過來了，這一次，她找葉扶買安胎藥，雖然不知道她現在為什麼願意留下這個孩子，但葉扶還是那句話，沒有藥。

  她不想和陳家的任何一個人扯上一絲關係，崔麗也沒有生氣，而是撫摸著肚子，笑意盈盈地看著葉扶。

  「孫杰變成傻子了，公公說，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就是陳家的大功臣，我老公很快就會回來接我，等他回來看到我給他生了個兒子，他就不會再和我吵架了，他一定會回來的，我必須讓他知道我懷孕了，我可以生孩子，我不是不下蛋的母雞。」

  葉扶皺眉看著她，很顯然，崔麗的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

  她像是專門過來炫耀一般，自說自話了一會兒，說完就走了。

  葉扶回到家，無語地按了按太陽穴。

  雖然有宋警官這個前車之鑑，但出去打撈東西的人還是很多，大家都有一種僥倖心理，認為線蟲咬宋警官，是因為宋警官倒霉。

  下午，樓里好幾個人都被線蟲咬傷了，他們比宋警官倒霉，傷口不止一處。

  更倒霉的是1101的李鑫，他就是之前踢了杜娜和杜成一腳的男人，其他人都是被咬到小腿，唯有他，咬到了不可描述之處。

  這……葉扶可治不了。

  還是老規矩，治病救人，用物資來換，這些人心裡罵著葉扶祖宗十八代，嘴巴上還要討好著她，將撈上來的木頭送到葉扶門口，好聲好氣求她診治。

  至於李鑫，葉扶的建議是切掉那玩意兒，切掉後命可能就保住了，李鑫的家人如喪考妣，雖然切掉很殘忍，但是比起命，那東西好像也不重要了。

  李鑫崩潰至極，一直哭喊著不要切他的命根子，但是他老婆下手很快，一刀下去，雖然尊嚴沒了，但是命保住了。

  後來邱蘭告訴葉扶，李鑫曾經出軌好幾次，被抓到後屢教不改，他老婆和他正鬧離婚，天災就來了，離婚這事兒才暫時擱置。

  怪不得李鑫老婆下手如此乾淨利落，葉扶還以為她在屠宰場工作呢。

  杜娜雖然年紀很小，但是性格非常堅韌，葉扶每次拉開窗簾，都能看到她在樓下打撈東西，杜成死後，杜太太病倒了，失去父親和寄人籬下，讓杜娜迅速長大。

  五月二十七號，雨停了。

  灰濛濛的天空慢慢褪去，露出一絲絲光亮，但因為之前致命的太陽毒，沒有人敢踏出家門。

  為了慶祝雨停，葉扶決定晚上吃乾鍋雞。

  拿出酒精爐，將酒精塊放進去點燃，爐子上支上炒鍋，鍋熱後，底料全部放進去。

  手機放著音樂，葉扶戴著耳機一邊翻炒，一邊哼著歌。

  葉扶很喜歡吃辣，所以放了很多辣椒，雞肉和土豆快悶熟時，放入蓮花白和洋蔥，最後撒上芝麻和香菜，絕了。

  持續兩個月的暴雨臨近尾聲，大家都在祈禱洪水儘快退去，十一樓的人又開始在樓道擺案桌，上面還放了一個香爐，裡面插著三支香。

  信上帝的死了，信鬼神的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