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羅盤（12）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過於驚悚，把小姑娘嚇了一大跳。

  她低呼一聲，仰著身子倒了下去，不管她是人是鬼，好歹是個可愛的小姑娘，我連忙伸手去抓她，她側了下身子，粗布從我手中滑過。

  整個過程，不過片刻。

  小女孩穩穩的倒在地上，一把尖銳的匕首從她單薄的胸腔穿出。

  這下輪到我尖叫了。

  蹲下身子，手足無措。

  空蕩蕩的房間，地板上什麼時候有這麼一把匕首？

  小女孩連叫都沒叫直接暈了過去，那雙大而亮的眼睛閉上，仿佛睡著一般。

  寂靜的空房中，仿佛聽見她胸口的血流涓涓的往外涌。

  我顫抖著手，緩緩靠近她的鼻尖，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體徵。

  

  剛醒過來的眩暈感瞬間消失殆盡，腦子一抽一抽的疼，從後腦勺開始蔓延，太陽穴震得鼓鼓的。

  我頹然坐在地上，雙目放空，小女孩從出現到離世，不過片刻時間，一條鮮活生命在我面前無力流走。

  我垂在身側的手突然一緊，我顫抖著扭頭，小女孩平安無事的屈膝坐在我身旁，大的像黑葡萄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的心猛地一跳，找了許久才找回自己聲音，「你……沒事？」

  「姐姐，你初來乍到，我和你開個玩笑，緩解緩解氣氛。」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不大的聲音在空曠房中飄蕩。

  我上下看她兩眼，確認她說得話是真的，冷漠的把手從她手中抽出，偏開頭，喉嚨有些發乾，「在你眼中，生命是什麼東西。」

  小女孩低頭沉思，長長的鞭子垂在地上，細白手指在地上沒有規律的寫寫畫畫，可憐巴巴的開口，「姐姐是生氣了嗎？」

  我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盯著她，「你是羅盤？」

  她欣喜抬頭，就要來拉我的衣擺，我急忙往後退了兩步，迅速與她拉開一定的距離。

  「姐姐好聰明呀，我就說，想要讓我認主的人，絕對不會太傻。」小女孩動作優雅站起身，湛藍短衣，下身是黑色長裙，手指玩弄著垂在肩上的辮子，透著一股子慵懶。

  即使她的動作美如畫，我仍然感覺到一股從腳底升騰起的惡寒，「有事說事，不要拐彎抹角。」

  她不高興的嘟著嘴，雙手背在身後，右腳稍稍往後退一步靠在左腳跟上，輕輕晃動手臂，裙擺劃出動人的漣漪。

  這個姿勢做著不舒服，但看著的確是十分的賞心悅目。

  我立馬把視線收回來，蘿莉的身子，不知道裡頭裝得是多少年頭的妖怪。

  「姐姐……」

  「別，我可受不起。」她剛出聲就被我無情打斷。

  她把唇泯成一字，盈盈水眸眨巴了兩下，聲音低了下去，就像是幼鳥啼哭之聲，「想成為我的主人，不應該要和我套近乎嗎？你這避之不及的模樣當真讓我十分心寒。」

  我對著她露出一個自信的微笑，「成為你的主人，只需要征服你，做朋友……沒有必要。」

  小姑娘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透出的光是與她稚嫩的臉龐不相符的成熟。

  她還記得，上一次有不知死活的人來認主是在一百年前，也因此有機會知道外頭的人是怎麼穿衣打扮的。

  梳個麻花辮，藍衫黑裙，好看的不得了。

  她的主人給了她意識，讓她能夠和人一般思考，卻沒有給她和人一樣的自由。

  日復一日的被困在這裡，只有偶爾出現的幾個傻道士能夠陪她玩一玩。

  她唯一的信仰是找到她的主人，剛開始，她誰都看不上，當然，那些要降伏她的人，連第一關都沒有通過。

  漫長歲月總是難熬……

  她漸漸的忘記外頭的景象是什麼，她擁有的，只有羅盤之中作惡多端的妖怪。

  她三天兩頭的逗一逗他們，即使死了，她也不覺得可惜，本就是敗類，救來做什麼？

  如果她憐憫了他們，誰又來憐憫被慘死在他們手下的無辜人類？

  只是沒料到，到如今，羅盤只剩下兩個妖怪。

  那一團霧氣她嫌棄他上不了台面，而九尾狐妖千面，冷得就像是塊冰。

  他的主人曾經和她說過，招惹誰都行，就是不要招惹千面。

  那時候的她年少氣盛，反駁道，既然已經成為階下囚，還傲什麼傲？

  主人只是搖頭輕笑，「不可說，不可說……」

  她心口抽了下，有點想念主人了。

  經歷太多，這一次她可不想太早的把眼前這個姐姐逼瘋，最好能夠陪她玩一陣子。

  看她只是個普通人類女孩，若是想成為她的主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姐姐，你口氣倒是挺狂的，但是，在我面前，話說得再好聽都沒有用……」小女孩的一隻手指，不停的旋轉著麻花辮，嬌俏可愛。

  「怎麼能夠讓你認主？」

  「姐姐，你知道為什麼之前的所有人都沒有辦法成為我的主人嗎？」

  「我不是他們，我怎麼會知道……」

  她提起半身裙一角，跳躍了一下，就像是一位天真浪漫的小姑娘。

  「因為，我可以製造出一個你心裡的世界……美妙的讓人無法放棄……」小女孩突然扭頭，衝著我笑了下。

  她伸出手指，每念一個就收緊一根指頭，「想要錢的，我給他滿室珠寶；想要權的，我讓他主宰世界；想要女人的，周身縈繞數不勝數的美人……每個人要的不一樣，可我卻能夠滿足她們所有的需求。」

  她頓了頓，抬頭看我一眼，見我神色沒有什麼變化，心裡有些惱怒，「你難道不動心嗎？」

  「一個人會對自己的夢境動心嗎？」我垂下眼帘，手指撫摸上定魂鈴。

  的確，這不過是一個永遠不會醒的夢罷了。那些口口聲聲說要征服羅盤，到頭來，被人家戲耍還不自在。

  「你！是你們太貪婪，如果你們不想要這些東西，怎麼會永遠被我掌控！」小女孩惱羞成怒，橫眉立眼，破壞了那股子寧靜美感。

  「人與人之間是不同的，每個人追求不同……你不能以偏概全。」看她是個小姑娘，便不自覺的講起了道理。

  但她願不願意聽進去，就不是我的事了。

  「姐姐，你最想要什麼……讓我看看……」她慢慢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黑色瞳仁變為銀色，一道光射向我，之後我便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動彈了。

  等我終於可以動的時候，不見小女孩的身影。

  這姑娘，神出鬼沒的。

  「青青，真的是你？」

  我木然轉身，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別人，正是與我有八年瓜葛的初戀，吳勇。

  自從莉莉死後，吳勇就消失在s市。

  經歷種種，自己就是瞎了眼。

  我往後退了幾步，眼中滿是戒備，「你是誰？」

  吳勇臉上的笑僵硬了一秒，「我是吳勇啊，你男朋友。青青，你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哦……」我做恍然大悟狀，「我還是不知道。」

  吳勇臉上的笑徹底撐不下去，失落道，「我們在一起了八年，你就這樣把我忘了……」

  說實話，當初對吳勇的感情，我知道不是愛，但在我孤苦伶仃的時候，是吳勇陪在我的身邊，就算不算是戀人，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親人。

  看著他那張臉，即使他對我做了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我依然對他恨不起來。

  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是他陪在我的身邊，度過那段難熬的時光。

  如果……當初是我和他成婚，就再也沒有莉莉，沒有沈冥，沒有後頭那麼多驚心動魄的事。

  吳勇看我神色動搖，輕聲道，「青青，我要娶你，我們永遠快樂的在一起……好嗎？你不要擔心，我會像過去一樣永遠對你好。」

  我輕笑，這句話我記得很清楚，是吳勇向我求婚的時候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我那時候開心的無以復加，這輩子註定是與他在一起，我立馬點頭答應。

  我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什麼都沒有說。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被他送給沈冥，他為了自己前程和院長女兒莉莉在一起。

  那段時間，我夜夜以淚洗面。憑什麼，他吳勇把我們之間八年的感情當做了什麼？

  就和屎一樣踩在腳下嗎？

  如果我也是院長的女兒，他的選擇會不會不一樣？

  可出身是每個人都沒有辦法控制的，吳勇就像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上。

  他想像過去那樣衝上來抱我，我抬頭看他，沒有躲避他的擁抱。

  寒光閃過。

  他的腳步一頓，驚懼的看著我，不敢置信，他緩慢低頭，就像是放慢動作一般，盯著自己被戳了一個洞的胸口。

  我的手穩穩的抓著定魂鈴，定魂鈴穿過他的胸膛，血很快就把衣服浸濕。

  「為……什麼？」吳勇悲傷的望著我，像是被傷害最深的是他一樣。

  「因為……你該死。」我把定魂鈴抽出來，扯下一塊布料擦拭著它，不想讓他的血弄髒了我的定魂鈴。

  吳勇在我面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那個小姑娘。

  小姑娘臉色很不好的問我，「他是你的愛人，你真狠心，這都能夠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