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羅盤（4）

  「人類是虛偽的，他們爾虞我詐，在名利場上可以拋棄任何東西，甚至出賣他們的靈魂。這樣的世界，你待著有什麼意思，與我在這片樂土之中，什麼事都可以忘卻，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變出來什麼，你不想要什麼，就讓他消失在你眼前。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嗎？」

  他身子往我的方向傾了傾，有了前例，我恐懼的往後退了一些，說話就說話，靠那麼近幹什麼。

  「我追求的是什麼，你知道？」

  他的表情變得微妙，有些感慨，又有些憂鬱，「以前是……」

  他極快的看了我一眼，「現在，我倒是不確定了。」

  「雖然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麼才如此的了解我，但你應該知道，我是沈冥的妻子，你把我困在這裡，能夠改變得了什麼？你與我說的那些什麼，記憶，名字之類的東西。

  

  抱歉，我真的一點兒都記不起來。你應該去尋找，擁有與你共同記憶的人，而不是我，盧青青。」

  我話還未講完，他便撲向我，他比看上去高大許多，我的頭只能到達他的胸口，被困在他的懷抱之中，無法動彈。

  他雙手用力，緊鎖住我的身體。

  「是你，就是你，我找了你很久，終於找到了，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不再把你交到別人的手中，誰都不行。」他清冷的嗓音通過胸腔準確無誤的傳到我的鼓膜中。

  我的腦袋再一次昏昏沉沉，在他的懷裡，非常容易睡著。

  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是身體的自我保護。

  我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虎口，提起精神，推開他，他的懷抱那麼緊，沒想到我輕輕一推，他竟然放手了。

  錯愕之間，輕咳兩聲，盤腿做好，看著眼前名字配不上外貌的「美人兒」，「按照你的意思，我們很久之前就認識？」

  他翠綠的雙眼因為我拒絕的動作而蒙上一層灰，這時，他眼中的光一點兒一點兒的透出來，徹底擊碎陰霾，開心的低低叫了聲，就像犬類動作的叫聲。

  「青青，你是不是記起來了什麼，我就知道，這裡有我們共同的回憶，你一定會記起來的。」他看上去本應該是一個不那麼喜歡笑的人，而此時，他眉飛色舞的說著，頭頂有一兩根俏皮的頭髮因為他的動作而上下抖動。

  我接近奔潰的抓住自己的頭髮，幾近懇求，「我要說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什麼都不記得。在我有限的二十多年的記憶之中，沒有你，小狸的存在。」

  他眼中光亮一點兒的消散。

  「是，我們很久之前就認識，不過，你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不對，忘記便忘記了吧，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他拉扯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清晰的感受到他胸腔之中那顆心臟的跳動，似乎比平常人快上那麼一些。

  而我的手拿不回來，是一個讓我十分鬱悶的認知。

  我嘆了口氣，「你說，這世界上真的有轉世輪迴嗎？」

  他的目光極快的閃爍了下，刻意躲避著我的注視，他的心跳逐漸加快，「不是冥界中人，對輪迴了解的也不多。」

  我倏然拽緊他的領子，「如果沒有輪迴，你為什麼一直抓著我不放，都說了我和你不認識，你要找的人肯定不是我，你什麼時候肯放我走！」

  他依然是那副清冷的模樣，即使被我抓著領子，也沒有一絲懊惱，那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胡鬧的孩子。

  「青青，有些事，我沒有辦法現在告訴你。但你要相信，我永遠不會害你。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我冷笑，拽著他領子上的手指節發白，一字一頓道，「你們不要總是一副什麼都為我好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的虛偽。連讓我知道事實真相的勇氣都沒有，還說什麼為我好……都是騙人的！所以，也懇請你，不要再以一副與我相熟的模樣來指使我做這個做那個。」

  我抬頭四下看了兩眼，眼中不帶一絲情感，「說白了，這個地方不過是一處富麗堂皇的牢籠，堆滿金銀珠寶又如何，我墳墓的陪葬品罷了。」

  他本就接近透明的臉血色全無，連唯一的一抹艷色都消失殆盡。

  他眼中的受傷是那麼的明顯，幾乎刺痛我的雙目。

  「我……」他無話可答。

  他急忙起身，背對著我，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清冷的聲音依然帶著溫柔，「你先休息，有什麼事和我說……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疾步離開。

  我端起放在床邊的碗，狠狠的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你說真相往往很傷人，好，我可以不去探查真相。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欣喜回頭，「什麼？」

  我舔了下乾澀的唇，向他的方向伸手，「把羅盤還給我。」

  他迅速扭頭，打算離開。

  他這一走，我心裡著急，不管不顧的跳下床，低估一聲，一瘸一拐的追出去。

  他閃身到我身邊，快步把我抱到床邊，只盯著我的腳看，「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的腳因為地上的碎渣子而扎出了血。

  也多虧了這不礙事的傷，能夠留住他。

  唯恐他一言不合又離開，那我可沒有地方去找人，悄悄的扯住他寬大袖子。

  他俯下身子，蠶絲般的頭髮柔然的飄蕩在我的面前。

  手腕上一陣劇烈的疼，腦中閃過一些陌生畫面，農村小院，田野人家。

  竟然不是冥界，讓我有些驚奇。

  驚奇過後，便是要好好的處理正事。

  我思慮了一會兒，下定決心，撫摸著定魂鈴，調動身上所有的靈力傾注在定魂鈴之上。

  一道青色光芒閃過，而我手中長劍也架在他的脖子上，幾根銀白頭髮被利刃切斷，飄飄蕩蕩落下，如同我此時的心境一般。

  小狸對我著實不錯，我這樣，有些恩將仇報的意味，可轉念一想，沒有他，哪裡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也就釋然了。

  他耐著性子幫我把傷口處理好，全程不看定魂鈴一眼，仿佛此刻的他不是面臨刀光劍影，而是風花雪月。

  他額頭上緩緩的冒出冷汗，一溜煙的滑入廣袖長袍的領子裡。

  空氣越來越沉悶，時間越長，心頭的愧疚就越深。

  「放我走吧……你想要得到的……我給不了你。」我近乎懇求的開口，雖然我手上的劍貼著他脖子上的大動脈，他卻更像是我生命的指揮者。

  「他……連這個都給你了……」他抬頭，幽綠的目光撞進我的心裡。

  這個……指的是定魂鈴？

  那他指的是……沈冥？

  「果然，我還是晚了一步。」

  「你是不是和他認識？」

  「何止是認識……」他扯開嘴角笑了下，隨便定格在哪一個時刻，都美成一幅畫，狹長的眼睛之中像是有說不盡的故事。

  「難道是相愛相殺？」我的目光微微的變得不一樣，果然，這世界上長得好看的男的都在一起，要我們女人何用？

  他愣了一下，狹長的眼睛彎成月牙，「你和以前很不一樣。」

  說起以前我就來火，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把我當做某個人的替身，長了這張臉是我的錯嗎？

  「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按一下就能夠打開一扇門之類的？」我強迫著他跟著我在不大的房間中轉圈，一會兒敲敲這兒，一會兒按下那兒。

  找尋一圈，一無所獲。

  他任由我控制著，但笑不語，只盯著我看，看得我發毛。

  「你能不能不要再這樣看著我了！」在爆發前最後一刻，我對他說出心中不滿。

  「你好看。」他眼中帶著笑意，唯一不變的，是那深情的目光。

  由於他說了實話，本來想了很多數落他的說辭，全被我咽了回去。畢竟，在這世界上，擁有他一樣好眼光的人已經不多見了。

  整個房間的構造我也大致了解了，沒有門，沒有窗，在不通風的情況下，我慶幸自己沒有被濃郁的檀香熏暈。

  視線被一個紫檀木做的精巧梳妝檯所吸引，小巧秀氣，濃霧到醉人的檀香味便是從這裡頭髮出來的。

  我忍著這股刺鼻的味道，手指撫摸過台子，歲月在上頭留下細紋。

  我的目光突然被上頭放著的一個木頭盒子吸引，很小巧的盒子，雕刻著繁複的花紋，我拿起來，腦子一疼，沒有注意，手鬆開。

  清脆的落地聲把我驚回現實，他極快的衝過來，一瞬間把我撞開，撲向地上被我摔碎的盒子。

  我全身凍結一般的呆立在那兒，不知所措。

  地上的盒子裂了一條不小的縫，順道把裡頭的東西摔了出來。

  我低頭看了眼，一把普通的木梳，就是那種能夠在夜市地攤上十幾元就能夠買到的那種。

  小狸吃穿用度都是上品，這把木梳與他有些不搭。

  他心疼的捏著木梳，快速查看著他是否有裂縫。得知沒有損壞之後，重重的鬆了口氣。

  「對不起……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