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見

2025-03-21 15:44:26 作者: 百媚千嬌

  百里九不喜歡讀書,所以他的書房也只是擔了個書房的名聲,平日裡不過是個擺設而已。

  書房極為寬敞,中間有屏風隔斷,隔斷後面是一間休憩室,一床一榻一幾,簡單明了,但是勝在雅致。書房裡清一色黃花梨博古架,價值不菲的古玩玉器,墨香裊裊的濃鬱氣息。

  用百里九自己的話來說,這叫附庸風雅,整個百里府到處都是刀光劍影,只有書房這一隅,是他招待那些酸秀才的地方。

  

  他有些微醺,燈燭也不點,抹黑進了書房裡間,歪倒在花梨木大床上,酒意上涌,喉尖酸酸澀澀,有想吐的衝動。他疲憊地揉揉眉間,合攏了眼睛,頭也開始隱隱作痛。

  今天太子和三皇子委實有些難纏,頻頻向他勸酒,而且是最烈的梨花白。若非他伏在桌上裝醉,胡言亂語,此刻怕是真的昏天黑地,不知所云了。

  酒飲得多了,胃裡喉間都有些火燒火燎。他突然就想起了一念堂里那股濃郁的甜香味道,口舌生津,極想喝一碗那樣燉煮得爛爛乎乎的甜湯,通體舒暢。

  所以,他改變了原本打算出府的主意,吩咐花廳里的丫頭跑一趟一念堂,找那個女人,讓她煮一碗醒酒湯過來。

  百里九對那個女人也說不上討厭,但是並不喜歡。他感覺那是一個極有心機的女人,欲擒故縱,將琳琅閣里姑娘那一套狐媚手段學了個十成十。對於經常混跡青樓喝花酒的百里九來說,這樣的手段有些拙劣,難登大雅。

  但是百里九難免還是有些好奇,他認為這個叫做諾雅的女人,身上有一種謎一樣的東西,令他忍不住想探究一二。

  第一次在琳琅閣見到她的時候,一身雨過天晴色粗布短衫,墨染長發也只是簡簡單單地用素色緞帶在腦後束成一束,額前的劉海自然地垂泄下來,彎成一個流暢的弧度,遮掩了右邊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清冷和深沉。

  她最初安靜地站在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當中,一言不發,微蹙著眉頭,就連綠葉也算不得,充其量也不過只是一截掩映的藤蔓而已。偏生她身上那種清冷的,生人勿近的氣度使得百里九的目光在她身上略做停留,然後才跳躍著過去。

  一個姐兒憤憤地指責這個叫做桔梗的丫頭,後退的時候打碎了她房間裡的玉淨瓶。

  桔梗驚慌失措,是想為自己爭辯的,那姐兒不由分說打了她一巴掌,腫了半邊臉。

  百里九隻是路過,心思全在左擁右抱的美人身上。

  林諾雅就是在他轉身欲走時,默默地走出人群去,撿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端詳片刻,然後低聲吩咐桔梗:「去廚房裡把我泡海帶用的水舀一碗過來。」

  桔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仍舊聽話地照做了。諾雅接在手裡,將兩個瓷片丟進水中,然後對著一旁正在繪聲繪色地向老鴇告狀的姐兒道:「漿糊裡面加了糯米粉,怪不得粘得這麼牢固。」

  姐兒猛然間變了臉色:「胡說八道!」

  林諾雅抄起放在地上的菜刀,支撐著站起身子,冷冷嘲諷道:「自己打壞了玉瓶,害怕責罰,就誣賴給別人,打得好算盤。」

  姐兒從驚慌中鎮定下來,但是明顯已經有些色厲內荏:「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胡說些什麼?」

  諾雅冷冷一笑,將碗撿起遞還給桔梗:「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你和好湯圓粉以後,伸手去盆子裡撈海帶,結果整個手都變成了淡藍色?」

  百里九眼尖地看到,那瓷片碎裂的岔口處呈現出淡藍的顏色,立刻恍然大悟。

  那姐兒啞口無言,有些羞惱,對著眾人做出驅趕的樣子:「算了算了,我自認倒霉還不行嗎?」

  眾人全都心裡瞭然,撇撇嘴向外走。

  「不行!」林諾雅冷不丁的一聲,音量不大,斬釘截鐵,重新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你還沒有跟桔梗道歉!」

  「道歉?」那姐兒臉上有些掛不住,譏諷一笑:「她也配?」

  桔梗怯生生地扯諾雅的袖子,搖搖頭細聲道:「姐姐,算了。」

  「她打的是你哪邊臉?」諾雅緊抿著唇,刀裁一樣的眉峰略略挑起:「若是不道歉,只管上去打了就是。」

  老鴇似乎是巴不得有人煞煞那姐兒的銳氣,代她**,因此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袖手旁觀。

  姐兒有些下不來台,冷哼一聲:「姑娘這張臉價值不菲,豈是你們敢碰的?」

  話音還未落,就有一道人影兩步上前,掄圓了巴掌,照著她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就是狠狠一下,乾脆利落。

  「啪!」

  屋子裡的眾人驚愕地說不出話,全都面面相覷,百里九也有些出乎意料,饒有興趣地打量,才發現這個女人若是論姿色,絲毫不在琳琅閣花魁雪蓮之下,只是氣度截然不同。

  她的眉眼凌厲,線條英朗,含著三分堅毅和野性。櫻唇一點,嬌軟紅潤,盈盈潤澤。不過,她舉手投足間,卻似弱柳扶風,損了三分氣度。

  百里九閱盡千帆,是眼高於頂的人,看女人一向挑剔,所以心裡有些惋惜。

  「啊!」那姐兒終於反應過來,一聲尖叫:「老娘跟你拼了!」

  林諾雅手裡的菜刀一晃,映照出那姐兒扭曲變形的臉,她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卡在嗓子眼裡。

  「夠了,有完沒完!」一旁的老鴇適時出面,一聲斥罵止住了姐兒拼命的勢頭:「我看都是吃飽了撐的,都給我滾蛋!」

  林諾雅一把扯起還在呆愣中的桔梗,分開圍觀看熱鬧的奼紫嫣紅,頭也不回。

  百里九懷裡的雪蓮像水蛇一樣扭動著自己的身子,嗲聲撒嬌,催促著他。

  百里九沉聲問:「那個女人是誰?」

  雪蓮不屑地嗤笑一聲:「誰知道她是哪裡來的野女人,主動送上門來的,現在琳琅閣做廚娘。」

  百里九再也無心跟雪蓮調笑,轉身就去了琳琅閣老鴇的房間,將一沓銀票丟在諂媚著笑臉的老鴇跟前:「剛才那個姑娘我要了。」

  老鴇以為百里九是要為雪蓮贖身,正準備坐地要價,好生敲一筆竹槓,委實沒有想到,百里九相中的竟然是木頭一樣的林諾雅。

  老鴇暗自思慮如何跟百里九討價還價的時候,百里九已經收起了老鴇跟前的銀票:「不答應就算了。」

  老鴇慌忙涎著笑臉將銀票一把搶在懷裡:「我只是有些捨不得她的手藝。」

  想到這裡,黑暗中的百里九唇角不禁微微上翹,廚娘,想必手底下應該是有些手藝的吧?能令元寶讚不絕口的小三絕,大三絕,定然不簡單。

  門外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伴著窸窸窣窣衣帶摩擦的聲音,停在門外,有些踟躕。

  「門是開著的,非要等爺親自請你才知道進來嗎?」百里九略帶不悅地道。

  門外的林諾雅遣退了桔梗,心裡是有一點怯意的,望著黑洞洞的書房,猶豫著不敢進:「我去尋人掌了燈吧?」

  「呵呵,怕了?我還能將你生吞活剝了不成?」百里九心裡暗笑。

  林諾雅暗自一咬牙,心一橫,大步流星地邁步進去。

  床上的百里九半坐起來,睜開眼睛,黑暗裡雙目炯炯,哪裡還有一星半點的醉態?他看著她的身影徑直走進書房,帶著一股酸丟丟的香氣。

  「書案上面有燭台,火石。」

  諾雅掃視一圈,借著紗窗外映射進來的微弱的亮光,見書屋的書桌上,硯台旁的確有備用的燭台火石,徑直走過去,放下手裡的托盤,點燃了,屋子裡頓時亮堂起來,桌椅書架的影子影影重重。

  百里九狀似無意地試探:「你的視力不錯,尋常人在這樣漆黑的環境裡難免磕磕碰碰。」

  林諾雅不疑有他:「我從來不做女紅針線,不點燈熬油,所以視力是極好的。」

  百里九不再糾結,向著她伸出手:「端過來。」

  林諾雅依言而行,將托盤裡的湯碗遞給他,就有些緊張,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張望四周:「書房重地好像不太適合我進來。」

  「你識字?」百里九緩慢攪動手裡的調羹,漫不經心地問。

  林諾雅斟酌一二,方才開口道:「也就是識得幾個常見的菜名,詞賦一類是不通的。」

  百里九隨手從榻旁拿過一本書,丟給她:「那你看看這上面的字可識得幾個?」

  諾雅接在手裡,原來是一本尋常見的《三十六計》,裝作懵懂地翻了兩頁,愁眉苦臉地道:「我識得上面的幾個字,還以為是帳簿呢。」

  「回頭有時間了,我來教你識字。」百里九眸光閃爍,隨口道。

  諾雅搖頭:「林媽媽說過,女子無才便是德,還是少讀書的好。」說完將書隨手放置在一旁的書架上,借著燭光,看清那一排書竟然全是兵器陣法,武功路數,明顯眼前一亮,慌忙掩飾了。

  百里九」呵呵「輕笑兩聲:「今日聽你在門口頂撞老夫人時,旁徵博引,侃侃而談,可不像是目不識丁之人。」

  林諾雅也「呵呵」乾笑:「爺是不曾見過市井村婦撒潑罵街,那學富五車的秀才舉人都是有理說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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