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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錯付相思

2025-03-29 15:47:20 作者: 虎崽到到

  她說:「那人於我,有傳道授業之恩,捨命相救之情,我對著他的舊物多拜拜,也並無什麼不妥。」

  「你若喜歡,我再畫便是。」

  她聽了這話,呆呆點頭,慘然笑道:「再畫便是。」

  

  他開口,終於還是不知說些什麼,沉重地嘆了口氣。

  「見了個狐媚子,至於這麼沒出息嗎?」

  靈均忍無可忍,憤然罵道。

  她雖得了畫,卻好像輸得很徹底。因為從始自終,公子琰都沒瞧上她一眼。

  她受不了這樣的無視,更受不了被人搶走疼愛。

  她這一開口,安寧才發現,身邊還有旁人。

  安寧起身,冷冷回道:「我只聽聞,別人一年多沒平的亂,他只用了兩個月,不知你這沒出息三個字,究竟做何解釋?」

  「你既然不信,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沒出息?」

  靈均說罷,揚劍朝公子琰刺去。

  他的靈力低微,九州皆知。

  他面對狠戾的劍鋒,既不閃避,也不回擊,只是端端站定,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他的從容不迫,他的寵辱不驚,與他的修為,似乎沒有絲毫聯繫。

  這種與生俱來的氣場,讓安寧再一次恍惚。

  她不知從哪變出一根七尺藤條,手腕翻轉,將那利劍纏住。

  她再一用力,劍身碎落。

  靈均被這力道所傷,踉蹌向後,退了幾步。

  她握著剩餘的劍柄,怒道:「你做什麼?」

  「我替你爹教你,什麼是上下尊卑,什麼是長幼有序。」

  公子琰不出手,多的是人替他打抱不平。

  安寧就不能免俗。

  「你這野種,有什麼資格教訓我?」

  「沈靈均,說話要注意分寸。」公子琰目露寒光,聲色冷冽。

  他說話很慢,字字清晰。

  他說這話時,那書童模樣的古往,突然雙眼通紅,殺機畢現。

  他的身份,絕不僅僅是一個書童這麼簡單。

  「我說的有錯嗎?」靈均振振有詞道,「先知生皇屬水靈,他的皇后屬土靈,這事人盡皆知。這女人一個木靈,不是野種,又是什麼?他們牛賀的皇宮都傳遍了,她還好意思留在宮中,我都替她臉紅。」

  安寧不說話,她將靈力注入藤條之內,同古往一般,起了殺意。

  靈均眼見著那藤條像長了骨頭一般,挺得筆直,並未察覺什麼,還欲再罵。

  她說的是事實,是牛賀從上到下都心知肚明,卻無人敢提及的天大醜聞。

  千鈞一髮之際,公子琰輕輕壓住安寧的手,毫無情緒地說道:「給我幾分薄面。」

  她手上一頓,轉頭看著他,執拗問道:「你是誰?」

  「勝神燧人琰。」

  「那你就替她擔著。」

  她冷笑,勝神燧人琰,與她有幾分關係?

  叔叔?

  殺父仇人?

  他用這樣的身份搪塞她,她憑什麼賣他面子?

  靈均就是再愚鈍,也看出來了眼前的形勢——安寧要殺她,公子琰替她求情。

  她又怕又喜,動也不敢動彈。

  藤條鋒利如刀劍,所過之處,白髮斷落在地。

  他閉目,聽之任之,不做任何抵抗。

  藤條擦過他的耳鬢,風聲刺耳,令人目眩。

  然而,那利器停在他耳邊,良久良久,還是軟了下來,消失不見。

  他再一睜眼,只看到安寧遠去的背影,決絕,冷淡。

  古往見狀,拔腿就追。

  靈均緩過神來,才發現方才,公子琰是舍了命地護她周全,心中百感交集,傾慕不已。

  她說:「你怎麼可以為了救人,連命都不顧?」

  「一直是這樣。」他眼神不好,望不清那窈窕的背影,卻還是極目遠眺。

  靈均聞言,雙目濕潤道:「表哥,你對我真好。」

  「滾。」

  他咬字很輕,短短一個字,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驕陽似火,華發如雪。

  他周身霜寒,拒人於千里之外。

  是夜,公子琰與古往回到所住別苑,見室內燭火搖曳,影影綽綽,二人相視,各懷鬼胎。

  公子琰望著人影,不咸不淡地說道:「你在外候著,沒我吩咐別進來。」

  「那可不行,長略走前千叮萬囑,讓我寸步不離地保護你。」古往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腳步卻不見上前。

  「你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你都聽他的,我何必多繞個彎?」

  「我行雲雨之事,你也跟著?」

  「你若不便,我完全可以親力親為。」古往一臉狡黠,看上去一點也不老實。

  人前人後,他的反差真不算小。

  「給我老實呆在這兒。」公子琰言辭嚴厲,神態溫和,典型的言行不一。

  古往漫不經心地預測道:「進去你也搞不定。」

  「老實站好。」

  公子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他好似被抓住軟肋一般,一改方才的戲謔,迅速嚴整起來,戰戰兢兢應了聲:「諾。」

  如此,古往守在門口,公子琰推門而入。

  古往又戀戀不捨地伸長脖子,瞥了眼裡面的人影,這才乖巧懂事地關了門,不管裡面風雲變幻。

  一室幾淨,一燈如豆。

  桌上,酒一壺,杯一盞。

  酒還未開封,杯也是乾乾的,沒有水漬,好像這一壺一盞,均是在等這人歸來。

  明明是公子琰的臥房,那女子卻好像格外放得開,一點不見外。

  她坐在椅子上,挑了個舒服的姿勢,看上去愜意得很。

  她一手撐著頭,一手把玩著短劍,神色迷離,好似已經大醉一場。

  開門聲響,腳步沉重,她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繼續自顧自地玩耍。

  除卻手背上那一道新傷,她看上去毫無瑕疵。

  公子琰見她不搭理自己,主動搬了張椅子,坐在她身側不遠處,與她面面相對,柔聲問道:「喝酒了?」

  酒罈尚未開封,他也知道她不喝酒,以他老道的經驗,更加明了她身上連酒氣都沒有,所以她的醉態,擺明了是裝出來的。

  她習慣於將假戲演得尷尬,他也樂於陪著她用心演假戲。

  她刻意表現得醉意朦朧,含含糊糊地答了句:「醉得厲害,耳朵嗡嗡直響,旁人說什麼,根本聽不清楚。」

  「那我說話呢?」

  她慵慵懶懶,笑意盈盈,說得滿不在乎道:「你不也是旁人嘛。」

  「公主前幾天還對我念念不忘,怎麼眼下,我就成了旁人呢?」他也隨著她,笑得春風和煦,暖人心脾。

  「我與公子不過數面之緣,公子怎麼就不是旁人了呢?」

  說這話時,她將「旁人」二字,故意拖得長長的,嬌嗔嚅軟。

  「你這不就成了,夜闖旁人住所麼?」他格外配合,盡力凸顯「旁人」一詞。

  「有何不妥?」

  「有失體統。」

  「天性如此,公子勿要見怪。」

  「酒後夜闖,更加令人擔憂。」

  「你擔心我?」她雙眼忽閃忽閃,清清明明,哪還有半分醉意。

  公子琰嘆惋道:「你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顯而易見。」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確實是我不對。」他凝望著面前的女子,含情脈脈,顧左右而言他道,「你若對誰不滿,大可以告訴我,殺人不一定要髒手。」

  他指的沈靈均,她心知肚明。

  但她偏要做作,裝出一副聽不懂的樣子,懶洋洋地搖頭,嬌滴滴說道:「我就對你不滿。」

  「所以我來請罪。」

  「怎麼請?」

  「都聽你的。」

  安寧冷笑,抽出萬仞,小心將桌上的酒罈啟封,推至他面前,看著他說道:「聽聞公子琰乃酒場高手,安寧有幸,願得一見。」

  他沒有動身,只在原地聞了聞,淡然說道:「素蟻。」

  烈酒素蟻,酒中之最,飲多穿腸。

  這酒是好酒,卻少有人沾染。聽聞九州酒量最好之人,飲不過三盞,當即醉死。

  安寧問道:「你喝過?」

  「惜命,沒碰過。」他說得一本正經,理所當然。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醉死溫柔鄉,也算得償所願。」

  他的華發惹眼,配上含笑的眉目,自成風流,使人沉淪。

  「我問你幾個問題,答對就算是謝罪了,答錯了,你知道該怎麼辦。」

  安寧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斟酒。

  他按住她的手,看著明明已在癒合的傷口,卻還是找出一段綢帶,動作輕柔,認真包紮。

  一個對他來說不算簡單的動作,不知他這一日究竟是練了多少遍,萬分熟稔,一次成功。

  他說:「我總覺得,死前還應做些什麼,這下好了,此生圓滿,再無掛礙。」

  他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緒,她卻心緒起伏,半晌未能平息。

  說罷,他又端起酒罈,以更慢地速度斟酒。

  他的雙手不穩,卻努力控制,滿滿一盞酒,沒有灑落分毫。

  「美酒與美人,一絲都唐突不得。」他的聲音陽剛,其中略帶一些細膩,有如醴酪,甘之若飴。

  安寧有些後悔,想著不該用這毒招,猶豫片刻,狠了狠心,還是慢慢問道:「第一個問題,我們初次見面,是在哪裡?」

  「七年前,周饒城外踇踽山,我與你初識。那時的你,一襲鵝黃纖衣,身騎雍和,明艷動人。」

  她聞言,一時恍然——原來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認識了這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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