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過河拆橋
2025-03-23 20:12:27
作者: 虎崽到到
子車騰聞言,踢了他腿肚子一腳,他失力跪地,動彈不得。
他就這麼跪著,仰著頭看公子琰剪指甲,心中屈辱難耐,忍不住謾罵了起來。
然而,無論他罵什麼,公子琰都只是專心致志地修指甲,全然不理會。
直到十指都已修剪得無可挑剔,他也將自己的手看煩了,才不緊不慢地,將頭抬了起來。
他雙眸含笑,微微皺眉道:「大哥怎麼落到了這副田地?」
「你也不定好到哪兒去。」
他聞言起身,慢慢走近公子琨,俯下身去,湊在對方臉側,悠悠問道:「我與二哥孰美?」
說話時,他手中的短劍貼著公子琨的胸口,晃來晃去。
那手法看起來,十分不穩當。
公子琨瞥見短劍,心中駭然,面上裝出一副大義凜然來,憤憤罵道:「你除了會幹這些殘害手足的勾當,還會做什麼?」
他嘴角輕揚,蹲下身去,又靠近一些。他好像動作不穩,一手在公子琨身後,撐著地面。
二人的胸膛,緊緊貼合。
他摸著公子琨的前胸,輕聲說道:「跳這麼快,可不像你。」
面前無論男女,他好像都特別中意這種面紅耳赤的遊戲。
公子琨卻不然,他一臉嫌棄,想著法子倒退。
接著一聲慘叫——原來公子琰放在他身後的那隻手上,還握著剛才那柄短劍。他只需稍稍後退,劍身便在腰上刺了個洞。
短劍之鋒利,令人膽寒。
公子琰覺得難聽,皺著眉頭,又將短劍輕輕旋轉了些角度。
公子琨吃痛,面色蒼白,大汗淋漓。
他見狀,掏出一塊絹帛,仔細替對方擦汗,邊擦邊說:「我就覺得,這種背後捅刀子的事不好玩。」
公子琨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咬牙盯著他。
只見他一手替對方擦汗,另一隻手,卻在背後握住劍柄,打橫將劍划過公子琨的腰背。
短劍切過那人血肉、骨髓,連著器官,血淋淋地,猙獰可怖。
兩手動作不同,卻是同樣的輕柔,一如他的嗓音。
他緩緩說道:「我當年割下二哥頭顱,也是用的這種速度,連聲音都差不多。」
他的動作與他的人,似乎是分離開來的。
他的動作殘忍,近乎修羅。他的面容卻爽朗,天質自然。
「燧人琰,你這樣傷天害理,會遭報應的。」
公子琨一開口,肌肉抽搐,胃中翻攪,哇地一大口,連飯帶血,盡數吐出。
他看到那些髒物,像見了鬼一樣,急忙起身,連連後退。
他的動作狼狽,古往迅速上前,將他扶住,才不致於過於難堪。
他撇著嘴看向子車騰,委屈兮兮地說道:「表哥,他罵我。」
「真噁心。」子車騰迅速從公子琨背後抽出短劍,罵了一句。
血濺了一地,公子琨倒地,表情痛苦。
公子琰見狀,也跟著嗔怪道:「真噁心。」
「我是說你。」子車騰對他的嫌棄,已經昭然若揭地掛在了臉上。
公子琰身材高大健碩,從頭到腳都是個純爺們兒。他用這種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嬌嗔的不能再嬌嗔的語氣說話,確實令人作嘔。
同樣忍受不了的,還有那個已經疼得神志錯亂的公子琨。
他忍著劇痛,艱難說道:「那一箱竹簡,是我著人偽造的。」
「我知道。」
「害死老二,我也有份。」
「我知道。」
「燧人琰……」
「我聽著呢。」
「再來一刀,給大哥一個好死。」
「今兒太累了,我先回屋睡一覺去。」
公子琰好像沒聽明白,慢慢悠悠地轉身,恬恬淡淡地邁步,真的朝著房中走去。
「公子,這玩意怎麼處理?」這車騰喊道。
「玩死。」他答得波瀾不驚,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後來,根據子車騰的戰報,公子琨死於謀逆,於亂軍之中被斬,刀劍無眼,實屬意外。
公子琰聞之,扼腕嘆息。
他尚沉浸在悲傷中,太子琭與公子珥前來,恭賀他首戰告捷。
公子珥是一貫的陰陽怪氣,太子琭則不然。
他深知自己在幾個弟兄中,德行與修為都不算出類拔萃,所以向來行事小心,唯唯諾諾,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人抓住把柄。
他的讚揚,就顯得真心誠意得多。
他說:「老六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真是令三哥刮目相看啊。」
「太子說哪裡得話,慚愧,慚愧。」公子琰拱了拱手,一本正經,道貌岸然。
「老六啊,好好干,三哥看好你。」太子琭說著,伸手拍了拍他,很是坦誠。
他看著公子珥,突然笑道:「噗,瞧我這記性,都忘了恭喜太子了。」
「恭喜我什麼?」
「自然是恭喜太子,抱得美人歸。」說話時,他仍是眉目含笑,深情款款地望著公子珥。
古往說他自從受了傷後,眼睛都不好使了,看來這話,一點沒錯。
「咳咳,」太子琭瞬間尷尬,擦著汗道,「老六說笑呢。女人嘛,哪能比得了你我兄弟的情誼?」
公子琰正色道:「我燧人琰今日便對著靈尊起誓,定與太子君臣一心,竭忠盡誠。」
太子琭一聽,又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連連感嘆:「老六啊,三哥相信你,別說傻話。」
「說話不實稱,頭毛都白得早些。」這句話,自然是公子珥說的。
太子琭溫言責備道:「老四,休得胡言,你六弟那是殫精竭慮,勞心傷神所致。」
「愧不敢當。」公子琰展顏,恰如春風拂面。
男人的交情,頓時因為幾句話而深厚起來。
自那日之後,太子琭和公子琰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太子琭此前小心翼翼,對眾兄弟都是不溫不火。現在卻不知怎麼了,拼了命地巴結討好公子琰,又是送珍寶,又是送女人。
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麼:「勝神的天下,將來一定是你我兄弟二人的。有我的位置,就一定有你的,一樣都不會差。」
但是,好景不長。
沒過多久,勝神朝中傳出醜聞,群臣再一次統一戰線,聯名上書,彈劾太子。
此前關於太子失德的指控,大多就是些開妓院、建賭坊,事情可大可小,因為公子琨的謀逆而亡,最終不了了之。
這一回,竟有流言傳出,說太子琭睡了燧皇的女人。
那女人還不是別人,正巧是公子珥的娘親。
公子珥的母妃是牛賀人,十幾歲便嫁給燧皇,生了公子珥。算起來,她和太子琭是同齡人,比他還略小几歲。
兩人情投意合,就那麼勾搭到一塊去了。這就是公子琰當日恭賀的,抱得美人歸。
眼下,二人被捉姦在床,證據確鑿,太子琭百口莫辯。
公子珥的母妃自知難逃一死,想到燧皇的手段,果斷懸了三尺白綾,見閻羅去了。
太子琭被軟禁起來,口中不住罵道:「這個燧人琰,簡直言而無信。我真是瞎了眼,怎麼就信了他的鬼話?還起誓,他也不怕遭雷劈?」
大殿之上,群臣口誅筆伐,聲討太子,燧皇只陰沉著臉,鷹一樣地盯著眾人,一語不發。
群臣說到另立儲君,燧皇咳了兩聲,大殿一時靜寂。
只聽他沉聲問道:「老六,你怎麼看?」
彼時,公子琰端正筆挺地立於殿中,不矯揉,不造作,爽朗清舉,和光同塵。
他站在那裡,沉寂腐臭的大殿,一時仿佛春光明媚,草長鶯飛。
他禮數周全,舉止得體,面色沉穩,不緊不慢地說道:「兒臣以為,流言斷不可信,太子罪不至貶。」
此言一出,滿朝驚愕。
大殿之上,雖有燧皇目光如刀,炯炯有神,但也擋不住悠悠之口。
群臣起先是竊竊私語,而後聲音越來越大,竟像鬧世一般,吵吵嚷嚷,人聲鼎沸,沒了體統。
有人說:「這公子琰太不知深淺,太子犯了這麼大的罪,被他一說,就成了無足輕重。」
有人附和道:「他呀,酒色之徒,登不上大雅之堂。子車騰幫著平了個亂,他還真就衣冠楚楚地站在大殿之內,把自己當回事了。」
「子車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呀。別力也出了,人還沒落得好。」
子車騰聽著這些閒言,只黑著一張臉,事不關己一般,一句話也不說。
他從來都不是個多話的人,所以這時的沉默,也顯得不足為奇。
他不說話,有的是人說。
男人聚在一起,有時嘴多了,是是非非的,比女人還聒噪。
不知誰說了句:「可不嘛,公子琰與太子交情不淺,兩人蛇鼠一窩,他能說些什麼公道話。」
公子琰是說不出公道話,不過此時此刻,那燧皇也聽不進公道話。
畢竟,自己的女人被自己的兒子睡了,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何況群臣還還當著他的面,議論紛紛,說什麼不處置太子,殺雞儆猴,這後宮只怕越發地沒有章法。
燧皇聽了這話,臉比黃瓜還綠,拍案而起,陰沉怨憤道:「這後宮是孤的後宮,還是你們的後宮?」
這一問,擲地有聲,直直蓋過方才的嘈雜。
鬧哄哄的大殿,瞬間又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