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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水靈湘君

2025-03-22 11:48:22 作者: 虎崽到到

  「你自己去判官那邊看花名冊唄。」安寧心想,你問我,我也畫不出來呀。

  「你還知道的挺多的嘛,小安寧。」

  於是,鳳離又捂著臉,墊著腳,邁著小碎步,不男不女地,外出找花名冊去了。

  鳳離回來的時候,捧著本竹簡,念念有詞道:「有莘昭柔,牛賀皇后,知生皇正妻,與……」

  他頓了一下,瞟著一旁貌似不聞不問的安寧,跳過幾個字,繼續念道:「互通款曲,誕下知生安寧……」

  安寧一把搶過竹簡,一看,上面半個字都沒有。

  

  「鬼符,你看不懂。」鳳離湊近她,神秘兮兮地說道,「不過你陪我打麻將,我就告訴你。」

  安寧閉目,不再理他。

  打三年麻將?那還不如苦練三年,報了大仇,再等上七年,讓玉采親口告訴她。

  她想到玉采,心中頓時柔軟。

  「你娘親長得也不怎麼好看嘛。」鳳離說得振振有詞。

  「對啊,女人在你眼裡都不好看。」她眼都沒斜,自顧自地練功。

  她比以前更加刻苦,只因那人給了她,一個虛無的十年之約。

  他十分不講信用,是個把撒謊當飯吃的人,但是安寧卻偏偏,常常將他的話當真。

  她以前只以為,報仇便是人生的終點。只要報了仇,是生是死都無所謂。最好是與知生老兒同歸於盡,這樣的一生,應該也算壯烈吧。

  但是如今,她卻比任何人都想活命。

  她想活著報仇,活著回到他身邊。

  因為他曾親口答應她——我來接你。

  所以她必須得活著,依靠強大的靈力去刺殺知生老兒,一擊得手。

  那時的她,會找個安靜的村落,等著他翩然而至,柔聲說一句:「安寧,我來接你了。」

  她便跟隨他,打拼天下也好,仗劍江湖也罷,閒雲野鶴也行。

  閒雲野鶴?

  也行?

  想著想著,安寧自己都笑了。

  像他那種渾身血性的人,一言不合便非搶即打。這種人,生來就屬於戰亂,生來就屬於殺伐。

  你若讓他閒雲野鶴,他不得將雲捅幾個窟窿,將鶴烤了吃?

  她搖搖頭,覺得還是青梅煮酒,送他千里奔襲,這樣比較靠譜。

  她兀自聯想,不再理會一旁的娘娘腔。

  有過幾日,無間果然又來了兩個人。

  一個面色慘白,書生模樣,看上去老實敦厚。他周身散發著鬼界獨有的陰氣,應是鳳離的跟班。

  另一個,一副劍客打扮,清清朗朗,長身鶴立,一雙眼睛,空洞無神。

  這人既無陰氣,也無靈性,看不出是個什麼物種。

  他看了看安寧,眼中似乎有了些光彩,開口問道:「你也來了?」

  那口氣,分明是在跟老熟人打招呼。

  安寧見狀,警惕地後退兩步,手中握著萬仞,冷冷說道:「別套近乎,我不陪你打麻將。」

  那人聞言,雙眼又失了神。他找了塊空地,盤腿坐下,逕自發呆。

  安寧見他不再糾纏,也長長舒了一口氣,繼續修行。

  那劍客見她運功,仔細看了半晌,又開口問道:「你的靈法,是跟誰學的?」

  「我師父啊。」她頭也未側,只嘴角上揚。

  「哎呦喂,你騙鬼呢。情郎就情郎嘛,還師父呢,看看你那小眼神,都變樣了呢。」

  鳳離捂著嘴,捏著嗓子尖聲糾正道。

  他果然每天換一張皮。

  皮雖換了,品味倒沒變。他穿著的一身皮,永遠是各式各樣的青年婦女模樣,風情萬種,抑或風韻猶存。

  安寧不滿,瞪了他一眼,罵道:「死人妖,少說一句話會死啊。」

  「奴家會憋死。」

  「你還想不想要麻將了?」她望著桌子上的小方塊,隔空發功。

  「哎呦姑奶奶,快停手,快停手。」

  「想不到,人間竟也有這般靈法。」說話的,是那劍客。

  他目光渙散,似喃喃自語。

  「這人誰啊?」安寧停手,轉頭問鳳離。

  「他呀,」鳳離蘭花指輕指,故作神秘道,「他有個名字,在你們人界九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不你陪我打麻將,我就告訴你?」

  「不說算了。」

  「我說我說,他就是湘君。」

  鳳離在無間呆的,每一刻都會閒出病來。他最怕別人毀他麻將,第二怕別人不聽他說話。

  安寧聞言,心中一震。

  「水靈湘君,上神?」她不敢置信,還是多此一舉地,又問了一遍。

  「除了他,還有誰敢叫這名字。」

  也對,人間講究避諱。與上神同名,的確是大大的不敬。

  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安寧想知道的是,他一個上神,上神中的上神,他不在須彌山貓著,享受著萬眾矚目的生活,來這無間做什麼?

  難不成是,體驗生活?感受世間疾苦?

  她望著那雙眼空洞的瘦削劍客,百思不得其解。

  她思來想去,終於問道:「他怎會在此處?」

  「小安寧啊,你們人界怎麼這般落後呢,這都是幾百年前的老黃曆了。」鳳離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講故事的機會,他見安寧想聽,立刻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

  他說,其實自己來無間,也不全是因為偷看老大洗澡。是上面安排他來此處,看守湘君。

  至於湘君為何會在無間,他說,因為湘君將鬼界毀得面目全非。

  鳳離還說,他們鬼界原本也不是這個鬼樣子,這些都是拜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湘君所賜。

  故事原委他不太清楚。

  但是結果他知道。

  據說,湘君曾在人界,有一個喜歡的女人。後來,那個女人死了,湘君為了不讓她轉世,大鬧鬼界。

  鬼界的閻羅、判官還有一眾大鬼小鬼,都拿他沒有辦法。

  再後來,閻羅將此事告至盤古上神處。盤古派了好幾個上神來捉拿湘君,又強行抽去他的靈性,將他貶至無間,令其思過。

  所以,安寧眼前看到的湘君,並不是完完全全的湘君。

  六靈無常形。她看到的,只是一個被抽去靈性之前,幻化作人形,如今又無比落魄的湘君。

  鳳離說,湘君直到被抽去靈性,都不肯變換樣子,只因為,這是他在那女人面前的模樣。

  湘君守在無間,不思悔改。

  須彌山曾無數次派仙神來,只為問他一句:「錯了嗎?」

  湘君的答案永遠是:「求仁得仁,吾何錯之有?」

  言下之意,他做出這一切,只是為了得到他心愛的人。

  盤古又問:「以愛之名,犯下殺孽,此乃褻瀆情愛,汝為何不知悔悟?」

  湘君答曰:「我身為上神,送幾個凡人輪迴,有何不妥?人為了活著,不也塗炭其他生靈嗎?」

  弱肉強食,本就是時間的法則。

  「因緣往復,終有果報。汝戾氣不除,實難秉公。仁愛不足,偏執有餘,愧為上神。」

  他不認錯,盤古便不放他回去。

  他在此處,已呆了數百年。

  數百年的光陰輾轉,都未能讓湘君想通這一件事。

  在身為上神的他,那高貴的心眼裡,人死了,無非就是入了輪迴,再投胎,再轉世。

  上神滅人,與人殺螻蟻,又有多大區別。

  他的眼神渙散,似乎總在發呆。

  被抽去靈性時,盤古曾問他,可有什麼願望。

  他只說,保留他現在這副模樣,就是安寧眼前,這個瘦削劍客的樣子。

  他守在無間,只為問那女子一句:「你可原諒我了?」

  鳳離說,他見湘君可憐,每次那女子轉世輪迴,他都會讓廣州帶著湘君,去與那女子見上一面。

  鳳離說,他那個書生模樣的小跟班,就叫廣州,是個啞巴。

  他說,那女子幾番輪迴,過了奈何橋,將那老太婆的湯一喝,前塵往事,哪裡還記得分毫。

  今生的事,她尚且已經忘卻,又哪裡還會記得,幾輩子前的一場糾葛?

  所以,湘君那個問題,與其說是在問那女人,不如說是在問他自己。

  他將自己鎖在無間,苦苦等不來答案。

  安寧聽罷,長長嘆了口氣。

  愛恨糾葛,恩怨情仇,這其中的是是非非,又豈是一個道歉,一句認錯便能說得清的?

  她低聲,喃喃自語:「原來我們人類祭拜的,竟是這樣的上神。」

  談不上失落,就是有點彆扭。

  在她心裡,所謂上神,所謂六靈,那須得高高在上,油鹽不進,毫無瑕疵。可是眼前這瘦長瘦長的劍客,分明困於自己的執念里,無法逃脫。

  如此這般,神靈與人,有何不同?人與螻蟻,又有何異?

  興許湘君說的,原本便是對的——上神滅人,與人殺螻蟻,原本並無多大區別。

  湘君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問道:「你怎麼也來了?」

  「我來找他畫人皮啊。」

  「你是……人類?」

  「這很難看出來?」

  安寧困惑,轉頭看向鳳離,鳳離搖了搖頭;她又看向廣州,廣州也連連搖頭。

  這個問題,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安寧是個人類,一點也不難看出來。

  她問湘君:「你見過我練的這靈法?」

  湘君點頭,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們六靈修行的,就是這靈法。」

  「哎呦我去,難怪呢。」說話的,是鳳離。他若有所悟般,拔高了好幾個聲調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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