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青鳥雙生
2025-03-22 11:46:55
作者: 虎崽到到
門內有階梯,可以順著走下去。
室內四壁塗有上等明珠打磨成的細碎粉末,徹夜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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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轉悠了一圈,發現室內只有密宗寥寥數卷,更多的,則是地圖。
不知誰這麼有閒心,畫了這麼多地圖。小到宮廷別苑,街頭巷尾;大到城防建造,河川山脈,極盡細緻。安寧此前見過類似的地圖,是在外祖父軍營的沙盤之上,演武之用。
安寧展開其中一幅地圖,畫的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牛賀皇宮,每一棟宮宇,每一座園子,每一條路徑,甚至宮人私會的犄角旮旯,都無一遺漏。
談到作畫,安寧很難不想到公子琰這個人,難怪他與長略看起來關係匪淺,司幽門到底是出了多少金銀珠玉,讓他作出這些畫來的?
至於那些密宗,按國別、權位、人名排列,竟無一例外,都是九州十二國權貴的秘辛。
換句話說,掌握了這些密宗,等同於掌握了九州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的,軟肋。
安寧不寒而慄,心中起疑:她的師父,那個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毫無破綻的人,到底是誰?這胃口,也太大了吧。
好在玉采不在門中,若是他知道自己洞察了石室之謎,可否還會與自己打著哈哈,師徒相稱?
為了自己這條小命,為了好心帶自己前來的子車騰,安寧得出一條結論:此地不宜久留。
她以最輕的動作,最快的速度翻閱,一心想趕在玉採回來之前,速速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不留下蛛絲馬跡。但是,玉採去了哪裡,何時回來,她都不得而知。
室中日月混沌,不知晝夜,安寧自小到大,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知道太多,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然而,那一卷卷密宗,卻像是誠心與安寧過不去,應有盡有,獨獨缺了一些尤為重要的人,譬如安寧,譬如玉采,譬如公子瑱,譬如公子琰。尤其是關於她母后有莘昭柔的那一卷,竟然是被人,拿刀生生塗掉的。
這也太草率了吧!能做出這麼無聊的事情的,除了長略,安寧再想不出其他人。定是玉采授意他:毀了吧。至於怎麼個毀屍滅跡法,玉采並未多言,所以,就是安寧眼前看到的這樣,用刀塗掉。
難怪子車騰這麼好心,安寧苦笑,決定這就出門,另做打算。
所以,安寧前前後後,在石室中呆了三個晝夜。
湊巧的是,玉采第五日才出現,一如既往,先往安寧的住所走去。
然而並不湊巧,玉采未見到安寧,只是見到苑中灑掃得異常乾淨,花草擺放得尤為得體。
這丫頭,難不成轉性子了?這句話從肚子裡轉悠到玉采嘴裡,就成了:「安寧呢?」
「前幾日跟著子車將軍,去……去……」一個丫鬟膽子大,然而也只是比一般僕從大了一點點,所以話只說了半句,剩下的半句,留給玉採去猜。
「去石室了。」話是玉采說的,不是問的,顯然早已猜到七八分。
只見答話那丫鬟,頭是越埋越低,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玉采也不管她,轉身離去。一路上聽聞身後竊竊私語:
「宗主這便走了?」
「剛回來就走,安寧姑娘如果知曉,只怕要傷心了。」
「那日之後,宗主再未來過。」
「誰讓那小丫頭玩得那麼過火,袍子都扔出來了。」
「也對,新鮮勁過了,來了也就打個照面。」
……
玉采只覺耳根嘈雜,懶得理會,逕自回房去了。
回房也不清淨。
只見那日從亂墳崗回來的路上,自己披在安寧身上的袍子,被洗得乾乾淨淨,迭得仔仔細細,整整齊齊地擺放在落塌之處。
「純鈞。」玉采喚來貼身僕從,詢問來由。
純鈞只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玉采,從起初安寧與長略相好,玉采橫刀奪愛,到安寧扔袍子,而後演變為二人共寢,再到安寧失寵,到如今子車騰插入,玉采安寧雙雙情變……
玉采閉目,低聲說道:「你們這些么蛾子,都給本座收斂收斂。」
話說安寧從九尺高台跳下來時,只覺頭昏眼花,半緣飢餓半緣困,就想回房好好睡上一覺,其他的,來日再做打算。
這時被人找,任誰也會不耐煩,何況來人是安寧避之唯恐不及的中容。
時間一天天過去,派出去的細作卻遲遲沒有回應,中容終於坐不住,打算親訪司幽門。這回的理由是,司幽門收留了他那未過門的妻子,感激不盡,特來拜會。
中容本來盤算著,玉采倘若不讓他進,他就硬闖,反正聽說玉采修為不深,靈力尚淺,定然不是他對手。然而,當中容到了司幽門,卻發現玉采不在門中。
告知來意,只見門人沉思片刻,便大大方方,請中容上座了。語氣之客套,待遇之優厚,與上次截然不同。
中容見了安寧,喜出望外,絲毫未見安寧睡眼惺忪,精神不濟。
「安寧,這些日子,我思前想後,終於想通了。」中容說道,「想你母后一族慘死,定有隱情,你不願說,我便不問。但你心中,定然是記恨害死他們的奸人的。你若要報仇,我幫你。」
「以你們的實力,離報仇還差得太遠。」
「誰說的?牛賀歷來國強君弱,固步自封,權臣結黨,貴戚專政,你父皇不過是被架空的殼子,縱使有心,以一人之力,也是難以扭轉乾坤。我瞻部則不同。瞻部國富民安,君臣同德,國人勇猛強記,如今與勝神聯合,不需數年,蕩平牛賀,再滅勝神,九州一統,指日可待。」
「你的天下,與我何干?」
「怎麼沒關係?」中容上前,柔聲道,「那是我們的天下。」這是一國儲君能留給他心愛女子的,最甜蜜的承諾了吧。
然而這承諾在安寧看來,卻成了負擔。
安寧搖了搖頭,說道:「中容,我這個人,很怕欠債,你若幫了我,我不知該如何報答。」
「你只需嫁給我。縱然現在無法許你名分,等我日後繼承大統,必讓你寵冠後宮,過上比在牛賀時還要好上百倍千倍的日子。」中容說得信誓旦旦,但凡他想得到的,絕不以任何人、任何意志而轉移。
「這麼久遠的事,不妨以後再說。這些日子我很累,只想好好歇歇。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宮,別讓你母后傷了心。」
「安寧,你生下來就註定是我的人,就算你藏了姓名,換了身份,也終究還是要與我糾纏在一起。」畢竟是少年心性,不知天高地厚。
彼時,無論中容,還是安寧,對命中注定一說都是將信將疑。然而,此後數十年,命運的捉弄,兩人的業障,回想起來,的的確確是應了中容當日這麼一句,一語成讖。
安寧未再多辯解,只將中容送至門口,叮囑他仔細準備與長思的大婚。中容原也沒打算娶那長思過門,任安寧絮絮叨叨,也是心裡想著其他,左耳進右耳出。
兩人到了門口,中容突然問道:「安寧,你是不是心有所屬了?」
安寧噗嗤一笑,搖頭答道:「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眼下是確確實實沒有心思想兒女之事。」
中容大悅,趁安寧不注意,在她唇上輕啄一口,猝不及防,只覺得唇齒留香,心曠神怡。而後翻身上馬,手中龍藻鞭一揮,意氣風發,揚聲道:「安寧,你且將心收著,我過幾日再來取。」
鮮衣怒馬,春風得意,蹄聲輕急。
這種事,安寧此前哪裡經歷過,一面羞羞臊臊,一面懵懵懂懂,不知所以然地,愣在原地。
待反應過來,她又歪頭想了半晌,決定回屋先睡一覺再說。
安寧與中容說的,的的確確是大實話。她眼下有事情,還是大事情要做。
安寧起初也不確定,關於自己的身世能在司幽門的卷宗里翻到,但是這又是藏又是毀的,也實在太過欲蓋彌彰。於是她便猜測,玉采夥同長略越是瞞著她,這事情就越是與自己有關聯。
如果連石室都沒有這些密宗,那這世間,恐怕只有一個地方可能能找到了。
安寧知道,玉采有一對長約二尺的青藍色大鳥,一隻紅眼藍喙,一隻黃眼青喙,長略說,那是青鳥,世間只此一對。青鳥本是須彌山上的聖物,不知玉采怎麼弄來的,當作寵物養著。聽聞青鳥神通廣大,九州之內,沒有它們找不到的人,傳遞不到的消息。
安寧曾打趣道:「那不就是加強版的飛鴿嗎?」
長略調笑:「青鳥可比飛鴿厲害多了,它們倆加起來能和你騰叔打個平手。」
「那一隻呢?」
「青鳥同生同死,從不單獨應戰。」能與子車騰打成平手的青鳥,竟然會被玉采當信使差遣,這也是安寧從來不敢惹玉采的一個原因。
青鳥大概每隔半個月就會飛來門中,聽說是來給玉采送消息的。大概司幽門生意遍布九州十二國,這一對青鳥也是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