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小譚的往事

  儘管我很快就後悔了這個決定，因為我看到的，是絕對不該由我看到的那一幕。

  我現在都記得小譚從小到大在村子裡就不受歡迎，他本人也極其厭惡這座村子裡的環境和人，這也是為什麼他自從出去之後便再也不願意回來的原因，只是我從小到大都一直在好奇，為什么小譚會對村子抱有那麼大的恨意？為什么小譚會如此的不喜歡那些村子裡的長輩？為什么小譚明明家裡一貧如洗，但他從小到大依舊沒有落下任何學業以及經濟，當初他母親去世時甚至還給他留了一筆價格不菲的遺產，儘管小譚直接把那筆錢全部捐給了貧困山村，一分錢都沒有給自己留下。

  種種疑問，到現在終於有了解答，我看著一個小的時候在村子裡還挺受尊敬的長輩正在那房間裡滿足的穿上衣服，一邊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一邊將幾張揉皺的鈔票交到了一個瘦弱的女人手裡，而那個女人用被子包裹著自己，輕輕點了點頭，儘管頭髮上已經有了斑駁的白色，但是歲月仍舊掩蓋不了她的美艷。

  

  這就是小譚的母親，這就是她為小譚所付出的一切，我小時候竟然對這種跡象沒有絲毫記憶，我只能依稀記得小譚在學校里經常打架，其他孩子會用某個詞彙來嘲笑他，而他會拼了命的還手，與他們打的頭破血流。

  那個孩子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心情？他眼睜睜看著那個長輩緩緩走遠，而當他母親穿好衣服之後，還會蹣跚的走出來，努力的將對小時候的我們已經算是巨款的財物交到小譚的手裡，讓他去買自己想要的東西。

  而我聽到悲憤的孩子抬起一雙滿是怒火的雙眼，緩緩說道：「他們都笑我，他們都說這是髒錢，用了之後我的手會爛掉。」

  而瘦弱的母親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安慰孩子受損傷的心靈：「不要去聽他們胡說，媽媽一定會努力為你賺錢，你什麼也不用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安心讀書，幸福的成長....只要你能快快樂樂的長大，媽媽做什麼都願意.....」

  可惜這些話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又有什麼用？他當著母親的面，憤怒的將那些錢撕成了碎片，頭也不回的往山下跑去，而他病弱的母親追趕不了，只能絕望的坐在地上哭泣。

  這就是我從未看到過的景象，儘管它就發生在我身邊。

  我四周的景象伴隨著黃昏的落幕，像是一陣薄霧一樣散開，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場景，我看著年紀稍大一點的小譚獨自一人走在去往學校的街道上，清晨的濃霧還未散去，我悄悄地跟在他後面，看看這個七八歲的少年背著比他自己還要重上幾倍的書包，一步步緩緩走向人群。

  「就是這個孩子吧？聽說他生下來就沒爹，他媽又是做那種事的，可千萬不能讓咱們家孩子和他來往....」

  「長得就一副小混混的樣子，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一家人都是一副德行，前幾天還把我家孩子鼻子給打出血了！」

  「你還別說，聽說他媽媽還挺漂亮的，要不怎麼周圍村子裡的單身漢們最喜歡往那地方摸了....？」

  「就這樣也不知道秦家那小孩怎麼願意和他混在一起，可能都不太正常....」

  看著那些連臉都沒有的人影在向小譚傾訴著我所聽過的最刺耳的話，走到後來我才明白那些都只是背地裡的謾罵而已。表面上並不會有人願意和小譚來往，在那樣封閉的環境中，任何消息都會在人們的口耳相傳中無限擴大，沒有任何人可以倖免於難。

  接著，我所看見的是一個孩子孤獨的一天，獨自一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獨自一人去上廁所，周圍除了一個什麼事也不懂的小屁孩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和他說話。同學中仍舊會傳著他的謠言，但是他不在乎了，他比任何人都要過早成熟，以至於他已經明白了自己得不到任何支援，與其拼個頭破血流，倒不如將自己徹底封閉起來。

  當天色臨近黃昏時，兩個孩子肩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明明他們年紀還是身高都如此相仿，可是他們的心智卻已經拉開了不知道多遠。

  「我還以為小譚你今天又要和他們打架了呢。」走在左邊那個頭髮凌亂的瘦小孩一邊啃著棒棒糖一邊說道，我看過小時候的照片，然而仍然會驚訝於我當時的那股傻勁，「對了小譚，'婊子』是什麼意思啊？」

  右邊那個戴帽子的孩子雙手撐頭，看著夕陽下的天空，笑著搖了搖頭：「秦宇，我有你一個朋友就夠了，而且我以後再也不會因為那些話打架了，他們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想要無憂無慮的活下去，沒有任何煩心事就好。」

  「噢。」名為秦宇的孩子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所以婊子也是一種能吃的東西嗎？」

  小譚最終大笑著拍了拍同伴的頭，兩人在夕陽下的影子也越拉越遠：「秦宇，我最近找到了一本非常好看的書，是講偵探的，改天有時間了，我講給你聽....」

  他就是在這時候開始轉變的，儘管我很難感同身受小譚的心路歷程，到底是經歷過怎樣的煎熬和升華之後，才能將心頭的恨變成如此豁達的人生觀？

  只是小譚仍理解不了他的母親，當場景再度變化時，我也再一次回到了小譚的老家，他母親的頭髮已經更為斑駁，但那張臉仍舊頑強的抵禦住了風霜乃至生活的侵蝕，之後的她仍舊靠這個賺錢，而對於小譚來說唯一釋懷不了的是，他唾棄這種行為，自己卻又沒有辦法賺取需要的物質條件。

  因此，這棟房子便被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邊，他母親住這邊，小譚便住另一邊，中間的大廳就像一條不可逾越的分界線一樣，阻絕了一對母子冰釋前嫌的所有可能性。

  看著外面的歲月飛速流逝，四周的條件越來越簡陋，灰塵和蛛網也越來越多，那頭長髮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花白，直到又一個夕陽的來臨。伴隨著一陣模糊的鐘聲，這對母子也迎來了最終的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