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珍視之人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跑下了車，隨後直接衝到了距離肖凝不到十多米的地方，然而當她緩緩回頭時，我又不可自主的停了下來。

  夏芝縣的夜晚並沒有一絲月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壓抑的黑幕，籠罩在整座城市之上，幾乎能吞噬一切。

  就連大橋上也沒有一絲月光，甚至此時連一輛路過的車也沒有，被稱為招魂大橋的西城大橋上，此刻只剩下了我們三人。

  「你保證過，我們會再見面的。」肖凝用無神的眼睛打量著我，腳下卻在逐漸朝河水的方向傾斜，「你信守了諾言，謝謝你。」

  「快下來！」我喘著粗氣大聲喊道，「華志明從一開始就只是在欺騙你而已，他給你的根本就不是治療，甚至他是在想辦法惡化你的病情，所有經他手的患者幾乎都選擇了在這裡跳河自殺，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

  然而肖凝卻不為所動，她甚至還在嘴角扯出了一個悲傷的笑容：「我知道。」

  

  「你知道？！」我難以置信的問道，一開始準備好的那些說辭到現在反而都派不上用場。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從這裡跳下去會死，我也知道他一直以來都是在慫恿我從這裡跳下去，那些香氣，那些呼喚，那些幻覺，都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而已。」

  「但那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肖凝轉過身來面對著我，而她身後則是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芝源河，「我本來在世界上就已經沒有了留戀的東西，我於我的父母來說只是累贅，我也沒有朋友，更加沒有愛人，我的生命只屬於我自己，而在另一個世界上，則還有著我所珍視的人。」

  小譚這時候也總算是停好了車，氣喘吁吁的走到了我的旁邊：「不行...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抑鬱症，她只是單純的厭世而已。」

  「你所珍視的人...」我吞咽著口水，仍舊不想放過任何一絲能將她拉回來的機會，「是肖竹嗎？」

  肖凝閉上眼睛，良久，才輕輕點了點頭：「我的姐姐，她叛逆又任性，但她從小到大都是家裡的焦點，是人群的焦點，我討厭她，甚至以前還在憎恨她，我恨她搶走了所有的關注度，恨她讓父母和鄰居操碎了心。」

  「但她卻對我如此的好。」肖凝的聲音驀然帶上了一絲顫聲，連她的眼角也開始濕潤起來，「她是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唯一愛我的人，而我現在能在另一個世界和她團聚，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家庭的悲劇最終造就了現在的她。」小譚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於她來說，這個世上可能確實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

  然而我卻不打算就此放棄，我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那如果你活著還有目標呢？你難道不想知道你姐姐想和你說些什麼嗎？」

  肖凝驀然楞了一下，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如此明顯的感情波動：「肖竹...我當然想在和她說一句話，我當初甚至因為慪氣，沒有和她道別...可是她已經死了。」

  「對，她已經死了。」我深呼吸了幾下，因為我自己也知道我接下來所說的話會是多麼的瘋狂，「但另一個世界確實存在，我這次會來這裡也是為了完成她最後的夙願，她希望我把你帶到春城，而在那裡，我保證你可以再見到她。」

  「你的保證。」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臉上再度划過了一絲悲傷的神色，「當初你也向依心姐姐保證過永遠不會離開她。」

  「對，我是這麼說過。」我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你，畢竟我自己也知道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所以我也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至今仍在贖罪。」

  「而你，為什麼不願意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我緩緩朝肖凝走了過去，同時也在朝她伸出手，「最後再見一眼你的姐姐，看看肖竹會有什麼話想要告訴你，如果到了那時你還是對世界毫無留戀的話，那時再決定自己的去留與否，不是更好嗎？」

  「就像這條河一樣，它已經吞噬太多條生命了。」

  最後的一剎那，我死死抓住了肖凝的手，然而她也隨之往後倒了下去，我驚訝的發現我竟然沒辦法第一時間將她拽上來，甚至我自己都被這股力量連帶著拉了下去。

  好在小譚及時抓住了我的衣領，最終還是我的兩人合力才將肖凝給拉了上來，儘管不知道為什麼她已經失去了意識，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成...成功了...」我有些難以置信的說道，同時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然而小譚卻瞬間爬了起來。

  「老秦，還沒完呢！」

  我有些驚訝的朝小譚所警惕的方向看了過去，這才發現華志明就站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昏沉的大橋上，他的身影卻格外醒目，一身白大褂加上蒼白的臉，他的樣子比鬼魅還像鬼魅。

  然而他卻並非鬼物，這點從我一開始見到他時便已經可以確定，在死人堆走過的我更加堅信自己的直覺。

  「為什麼...為什麼要阻礙我...」華志明一字一頓的說道，臉色也在極度的憤怒下扭曲了起來，「明明就快成功了，明明這麼多年過去，就快完成了，她就是第三十三條人命，只要她跳下去，我就可以解脫了！」

  華志明的模樣瘋狂無比，小譚則冷眼看著他：「華志明...不對，我想應該叫你華鍾國才是，對吧？」

  「我不叫那個名字已經很多年了。」出乎意料的，華志明竟然大笑著應允了這個名字，「華鍾國已經死在了那場事故里，早就死了。」

  「我一開始還存在的疑點恐怕到現在也可以解開了。」小譚緩緩說道，「當初西城大橋項目隨著事故一起消失的還有將近一百六十萬的公款，我原本還在懷疑這筆錢的去向，現在看來，你的膽子倒還挺大的。」

  華志明仍舊在緊盯著我們，而在昏沉的大橋之上，一場對峙也即將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