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麵包與尊嚴

  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廟；廟裡有個小和尚，肚子咕咕叫。

  咕嚕嚕……

  『怎麼會有自己這麼蠢的人類存在！』

  宋時婧滿額頭黑線，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夕陽就要朝著旁邊落去，被養來給儀式徵用、順便象徵著和平的鴿子，三兩隻落在了公園的這個角落。

  咕嚕嚕……

  宋時婧捂著風衣下面纖瘦而沒有半點贅肉的小腹，這種經過長年累月輕度鍛鍊維持的美麗身材，並不能在這時候給她提供半點可貴的『飽腹感』。

  下午的時候一時衝動，把自己身上的家當都當做了撫慰金……現在錢包都空了，能借錢的人也都借過了……

  而且……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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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因為自己的愧疚感和同情心，確實是因為自己昨晚上做事疏忽，才讓那對母女遭受損失，自己進行人道主義賠償是應該的。那為了這件事去找人借錢，她心裡是說的過去的。

  但如果是因為自身陷入了困境，這種被人當做無能去恥笑的情況……

  她是絕對絕對，不會讓自己低三下四去找人借錢的！

  不能因為物質而放棄尊嚴！

  沒有這種絕對的原則，她這幾年在那個滿是色大叔的除妖師組織里，怎麼能守住自己純潔的身心，一直到現在！

  噗！

  堅強而出色的女除妖師，終於倒在了公園的長椅上，透過墨鏡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看到的是鮮血一樣的暗紅……

  餓昏了就要……

  因為昨晚的事件，今天一天都在忙著善後，距離上次進食已經有二十多個小時。

  這期間，還有劇烈的體力運動——被妖追殺了半條街和除妖。

  還有很嚴重的思想負擔——因為善後和處分的事擔驚受怕，並被上司玉姐狠狠地罵了一頓。

  不幸中的萬幸，自己帶的那個小隊被直接召回，進行三個月的強化培訓，沒有被處分。而自己也只是被罵了一頓，除妖的積分和功績被『功過相抵』了而已。

  所以說，除妖的獎金也沒了……

  唉，現在想什麼獎金……如今的目標，應該是在這個小鎮上活著完成調查任務。這個期間，別餓死才行。

  『要麼說，女人是感性動物，一不小心就會把自己錢包掏空。』

  要是這時候，有塊肉鬆麵包出現在自己面前，並讓自己咬上一口……那會是多麼極端奢華的享受。

  宋時婧一隻手橫在額頭，一隻手湊到嘴邊，小嘴張來，就要學習『劉安殺妻』故事裡的劉安，和『割肉餵鷹』典故的鷹……

  誰總是說姐心太軟！姐心硬起來，自己都咬啊混蛋！

  呲呲。

  是塑膠袋被揉動的動靜。

  宋時婧的銀牙停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抬頭瞄了眼，墨鏡向下掉了幾分，她目光定定地停在了旁邊坐著的圍裙少年……的手邊。

  這不是小吃店打工的，調查目標的高中同學兼死黨，昨天晚上還被自己卸了車軲轆的那傢伙……的麵包嗎！

  雖然是剛打開了充氣包裝的奶油蛋糕，但！那鬆軟的麵包搭配滑潤香甜的奶油，根本不比肉鬆麵包差啊！

  她一抬手，旁邊的圍裙少年似乎剛注意到她，扭頭看了眼。

  「唷，偷車賊，你也在。」

  「哈哈……啊哈哈哈……好巧啊……咕。」

  啪的一聲，宋時婧捂住了自己的嘴，順勢坐了起來，和木遷隔了有兩個身位。

  剛才發出可恥的咽口水聲音的，絕對不是自己！

  要淑女！宋時婧！

  「今天沒去找自行車下手？」木遷笑著問了句。

  「昨天那是在執行任務！不是都和你道歉了……男生還能這么小氣呢，念念不忘的。」宋時婧嘴一撇，坐在那哼了聲，有些高傲的抱起手臂。

  靠著座椅目視前方，看著即將落下的夕陽……墨鏡成為了目光的遮掩，目光瞥向木遷手中的食物。

  不，那不是食物，那是熱量！是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咕嚕嚕……

  可愛的勇士啊！還沒有聽到本公主肚子裡面寄存惡龍的召喚嗎！

  「什麼動靜啊？」

  木遷抬頭看了眼天空，滿臉都是純真少年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求知慾。

  宋時婧：……

  「啊！」木遷恍然大悟狀，拿著大半麵包、用麵包牽引著宋時婧的視線，走到了空地上。

  他將麵包撕下一塊，吃掉帶奶油的部分，剩下的在手裡揉碎，灑向了那幾隻鴿子，嘴裡還『咕咕咕』的呼喊著。

  翅膀扑打的聲音響起，又有幾隻鴿子落了下來，圍在木遷身邊。

  夕陽下，圍裙少年蹲在那裡餵鴿子的畫面，充滿了那種橘黃色的美感。

  宋時婧將墨鏡向下拉了下，然後注視著這個少年的背影，當然，很有可能，她是在注視那些在風中飄散的麵包屑。

  「咕咕……哈哈哈……」

  木遷的笑聲也有些陽光，帶著點讓人難以討厭的旋律。

  宋時婧看著他手裡漸漸縮小的麵包，輕輕抿著嘴；隨著夕陽漸漸沉下，她的心和這片天地一樣，漸漸失去了光源。

  餵完鴿子，木遷雙手扒在圍裙前面的口袋邊，漸漸地在西面的餘暉中走遠。

  「唉……」

  宋時婧頹然一嘆，覺得剛才這個小哥，應該只是過來這邊吃個晚飯，再趕回去小吃店工作吧。

  真是，自己剛才為什麼要被羞恥心左右，沒能去和那些鴿子爭奪食物，那些鴿子……那些鴿子……

  女除妖師緩緩抬頭，傍晚的風吹著她的秀髮，墨鏡之後竟然閃爍出了紅色的亮光！

  誒？那個傢伙落下了一個麵包在這……

  宋時婧愣愣地看著自己身旁的座椅，白色的塑膠袋中，另一個奶油麵包安安靜靜地躺在那。

  唰！唰！唰唰！

  白皙的脖頸這瞬間爆發出了強大的速度，宋時婧四處觀察敵情的動作變得無比迅速。

  空蕩蕩的公園，沒有人影！

  飢腸轆轆的自己，近在咫尺的奶油麵包！

  果然！漂亮的妹子運氣都不會太差！

  左手抬起，如同蒼鷹搏兔、像是餓虎撲食！

  呼！

  掌風，吹動了塑膠袋，宋時婧的手臂在顫抖，但卻沒能直接將手摁下去。

  包裝良好，不像是被做了手腳，而且遺忘了這個麵包的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讓她手停在十厘米之外的，是尊嚴。

  不能輕易對自身這種低級欲望低頭的尊嚴！

  身為有資格證書的除妖師的尊嚴！

  並沒有堅持一秒。

  拿起麵包、撕開包裝、不顧形象直接開始撕咬……這套動作行雲流水，宋時婧一陣狼吞虎咽。目光還不斷看著木遷離開的方向，多少有點心虛。

  『嗨，吃個麵包而已，大不了下個月發了補貼就還給他一箱子咯，而且是他『多餘的食物』。』

  這麼一想，她稍微鬆了口氣。

  手邊的麵包很快只剩下殘軀，那種久違的飽腹感，讓她迷醉地眯起雙眼……

  背後突然傳來一聲：「我麵包哪去了？」

  噗！

  宋時婧一口麵包沫噴了出來，捂著脖子一陣咳嗽。

  「哈哈，開個玩笑。」神出鬼沒的木遷在椅子後面輕笑著，將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給，噎死了還要算我過失殺人。」

  宋時婧一把奪過水瓶，擰開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口。

  等她緩過勁，再次抬頭的時候，又看到了相似的畫面。

  仿佛時間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節點，穿著圍裙的少年行走在落日的餘暉中，背影並不寬廣，步伐有些懶散。

  「哎……」

  她張口想喊，得到的只是對方背對著瀟灑的擺手，並沒有停住腳步。

  有點微涼的風吹來，鑽入了她風衣的領口……

  果然是，有些舒服的夏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