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轉年的春天

  轉年的春天，我已經開始適應了這裡的生活，雖然再沒有見過爺爺，再沒有見過爸爸，不知道任何原因，也再沒有聽到過關於他們的任何消息，但就在那段時間裡，我變得成熟了，開始明白一些道理了，過去很多幼稚的想法也不復存在了，當然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些童年的天真和歡笑。

  我開始漸漸地懂得了很多過去從未接觸過的事情，開始每天出去幫媽媽幹活，整理房間，洗衣服之類的活，但是卻很少和她說話。

  每天我都要幫媽媽把那長長的樓梯全部擦得光亮如新，把那些媽媽洗好的衣服和床單晾曬在大門外的院子裡，看著那些同齡的孩子們追跑著從院門口經過的時候，我已經變得麻木了，不再對這些有任何的嚮往。

  我也從沒有問過媽媽任何關於爸爸和爺爺的問題，我知道得到的答案也許只是沉默和眼淚，所以我學著堅強起來，在我心裡雖然曾經有過一個答案，但我卻始終不願去承認。

  一年以後，又是一個春天，我的個子長高了，但卻消瘦了很多，自從來到這個地方，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個院子，也沒有和媽媽以外的人說過一句話，對主人家孩子的那些侮辱和他們父母的責罵我已經變得習以為常了，也漸漸地習慣了痛苦和寂寞，我知道這些都是在默默地保護著媽媽，想要生活下去就要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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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飛快，這一年的秋天，媽媽終於還是病倒了，她早就瘦的皮包骨，活像一具骷髏，家裡面的活兒幾乎都交給了年幼的我來承擔，每天我還要照顧媽媽的生活，日子過得越加地艱辛，我默默地承受著，從沒有抱怨過一句。

  和我同齡的孩子們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但我只能在這幹著苦力的工作。可就在某一天的下午，我像往常一樣把藥煎好，正要端著碗往閣樓上走的時候，卻聽到一些我從沒想過的事情。

  閣樓裡面傳出這家男主人的聲音，最近聽說他的生意要破產了，所以全家都要搬到其他的地方去，這裡只留下了他自己，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我和媽媽住的地方，我怎麼也想不通，平時他們是不會上來的，而之所以答應留媽媽在這養病，也是因為我答應他們接下媽媽的工作，難不成還是要趕我們走嗎。於是，我端著剛煎好的藥就站在房門口沒有進去，偷偷地聽著他們說的話。

  只聽那個男人說道：「看來這次真的是躲不過去了，事情敗露了，政府要查封我的礦場，現在我不希望再節外生枝，如果你要是敢把那些事情說出去的話，我保證你不會再見到你的兒子，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覺得我是在威脅你也無所謂，總之，如果你不想再出什麼意外的話，就老實按我說的去做。」

  「可…可是，你曾經答應過我，如果……如果我和你做了那些事，你就會把我丈夫救出來，你是不是在騙我，你是騙我的對嗎？為什麼你還要傷害我的兒子，我求求你，你放過我們吧，你連我丈夫的父親那麼大年紀的人都沒有放過，這次算我求求你，就放過我們母子倆吧。我求求你了……」

  我真的不明白媽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而我也從來都沒聽到過她會如此低三下四地和他說話，就算每次這家的主人對我百般辱罵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聽過她說這種話，我的手在發抖，不停地抖，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可我不願相信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會是真的，於是我站在那裡咬著牙繼續聽著他們的對話。

  沉默了許久，那個男人又繼續說道：「那些事你也不要再提了，不也都是你心甘情願的嗎，總之這次我遇到大麻煩了，我家的人都已經搬去親戚家住了，這裡的房子很快就要被政府查沒了。為了以防你把事情敗露，我只好帶著你和你兒子一起走，我警告你，你們最好都給我做啞巴，永遠不要說話，今天夜裡之前把東西收拾好，別的我不想聽了。」

  他說完便再次沉默了，媽媽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同樣沉默著，我不清楚房間裡發生了什麼，又過了幾分鐘，那個男人向房門口走來，我匆忙地整了下衣服，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儘量控制著，好讓它們抖得不那麼厲害。

  房門開了，我沒敢抬頭去看他的臉，只是站在那裡等著他從身邊經過。我不知道他有沒有我看，只是聽到他說著：「一輩子都老老實實的做啞巴就好了。」說完，他就走下樓去了，我的手抖得比剛才還要厲害，腿也不聽使喚了，全身都抖做了一團，眼淚也還是流了下來。

  就這樣，我坐在媽媽身邊靜靜地看著她的臉。兩個人流著眼淚什麼都沒有說，天黑的時候媽媽吩咐我把東西都收拾好，說是要帶我去爸爸的一個工友家暫時住下，而我還徘徊在剛才那男人說的話里，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媽媽小聲叮囑我，走的時候一定要悄悄的，不要讓任何人發現我們離開，我點點頭，心裡明白她的意思，於是就這樣，在深夜十分，我攙扶著病重的媽媽，靜悄悄地離開了那棟房子，穿過鎮子，向深山裡走去。

  寫到這裡，我又一次輕輕的扣上本子，心情開始變得沉重，可我明白這些事早晚還是要面對的，每個人都一樣，經歷過的事情，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真的忘記，有些只是封存在心裡，因為某種原因，不願再去回憶而已。

  眼前的電視裡正在放著類似GG的短片，一對年輕的父母拉著一個孩子，在一片綠色的大草地上散步，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環境中的一切都是那麼完美，包括那些路人在內，每個人的表情都那麼幸福，我喘著粗氣，盯著屏幕又看了幾秒，猛的抄起身邊的金屬易拉罐，掄起胳膊扔向了電視，啪的一聲，液晶屏幕被砸得粉碎，冒起了白眼，而我則嘴裡罵著：「去你媽的，笑什麼笑，都他媽給老子閉嘴，死不要臉。」

  我不知道自己發的哪門子火，是因為現在的處境還是因為回憶中的不愉快，可我卻寧願現在一個人都不要出現，我寧可孤獨的這樣活下去，也不像再看到任何一張我不願意看到的臉，和那些讓我升騰起怒火的表情，我心裡想著，要是還有人出現在我眼前，我一準兒會用刀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