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顧難安(80)

2025-05-12 11:57:48 作者: 慕小薰

  一顧難安(80)

  顧逸欽在尾隨蘇岑一個星期之後,終於決定離開加州。

  飛機起飛,離地平線越來越遠,顧逸欽的心臟像是被活生生挖去了一塊,鮮血淋漓,慢慢的,痛到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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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甚好。

  蘇岑知道這一個星期之中顧逸欽就在她的身邊,也知道顧逸欽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知道為什麼,在顧逸欽離開之後,她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像是生命中的某樣東西突然得到了解脫和自由。

  往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她抬頭看了看陽光,朝著天空微微一笑。

  不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過神,朝著不遠處的人影跑過去。

  平靜的生活只維持了一個多月便再次被打破。

  那天突然下起了大雨,蘇岑在睡夢中被雨聲吵醒,起身去收陽台上晾曬的衣服。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蘇岑的心緒一滯,胸腔之中升起了一股恐懼,一點點侵蝕著她的內心。

  她在這裡的朋友並不多,能在此時來找她的人更是沒有。

  這是慕衍爵給她租住了房子,她又想會不會是來找慕衍爵的人。外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蘇岑大著膽子應了一聲,「誰?」

  雨水嘩嘩作響,敲打著身後的玻璃窗。嘈雜的聲音在耳邊不斷的迴響,但此時門外傳來的聲音格外的清晰,「岑岑,是我……」

  熟悉的嗓音攜著深深的疲憊和沙啞,攜著顯而易見的虛弱,但字字清晰,敲打在蘇岑的心口上。

  蘇岑心裡驀然升起不好的預感,急忙開了門。

  心黎站在門外,拖著一隻小行李箱,一向清明靈動的眼睛有些呆滯,看到蘇岑的那一瞬間眼角突然濕潤了,眼淚和濕漉漉的頭髮上低落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才三個月不見,心黎整個人瘦了一圈,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像是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倒一樣。

  蘇岑的呼吸急促起來,急忙將她拉了進來,「你怎麼來了?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快進來。」

  房門關上,蘇岑讓心黎坐在沙發上,去衛生間拿了一條乾淨的毛巾幫她擦乾濕頭髮。

  她坐在那裡,始終一言不發。

  「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

  「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了?」

  「……」

  不管蘇岑問什麼,她只是輕輕的搖著頭,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

  蘇岑咬了咬唇,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她太清楚心黎的性子了,若是家裡出了事,依照她強勢的性格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而且慕家現在的難題……無非是阮瑩英和阮欣然,黎意性子軟,但若要是真的爭起來,誰又能爭得過慕心黎呢?

  不是家裡出了事,那就是……她自己了,蘇岑陡然愣了愣,幫她擦頭髮的動作一頓。咬著唇看著她,「黎黎,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你出什麼事了?」

  心黎抹了抹眼淚,清明的眸再度落在她的身上,看著她愣了好一會兒,唇角抽動了好幾下卻說不出一句話。

  蘇岑的心臟緊了緊,「是不是和那晚的事有關……」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又輕又啞,幾乎已經確定了,但又希望不是。

  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蘇岑也不太清楚,心黎不願意提起,她自然不會去戳她的傷疤。

  但看她現在的樣子……

  蘇岑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著自己嗓音的平靜,但密密麻麻的顫抖還是出賣了她此刻的情緒,她額頭上滲出一條細細的薄汗,緊緊的看著心黎,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心黎只是勾了勾唇角,眼皮輕輕的動了一下,之後再無任何情緒。

  蘇岑呡唇,看著她的樣子擰擰眉,最終化作一聲嘆息,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臉。

  炙熱的溫度從指尖傳過來,蘇岑一愣,瞪大了眼睛,「你發燒了?」

  她沒動。

  蘇岑咬咬牙,將她從沙發上拉了起來,「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我去給你沖感冒藥……」

  「我不能吃藥。」

  她突然發出了聲音,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沉重,像是從喉骨之間生生擠出來的。

  蘇岑回過頭詫異的看著她,瞳孔一點點的擴大,不可置信的情緒一點點往外滲,「為什麼不……」

  「我懷孕了。」心黎吸了一口氣,提到她懷孕的事情,唇角的笑意漸漸浮現出來,眼睛卻淚眼朦朧。又哭又笑的樣子讓蘇岑微微蹙眉,瞳孔重重的縮了回去,震驚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懷孕了……

  蘇岑已經大致可以猜到她為什麼會這幅樣子跑到加州來。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黎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心黎的目光垂了下來,視線的焦點不知道落在哪一處,但卻流露出些許的柔和,半晌,她直起眸和蘇岑對視,「我總不至於會在這件事上弄錯,蘇岑,我現在只剩下你了……」

  現在只剩下你了……蘇岑驀然一愣,雙手捏住她的肩膀,「你什麼意思?」

  心黎全身的力氣像是抽離了一般,渾身軟綿綿的,臉色越發的蒼白,「我懷孕的事情被我爸爸知道了,他逼我打掉孩子……我沒辦法,才到你這兒來的,蘇岑,算我求你,別告訴我爸爸……」

  「你想生下來?」她準確無誤的找到心黎話中的重點,瞳孔再度重重的縮了縮,「你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你才十七歲,生下他你這輩子就毀了。」

  她仍然不敢相信這件事。

  她瞪著心黎,說出來的話卻是和慕長忠站在了一邊。

  她不認為自己剛剛的話錯了,作為朋友,作為家人,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心黎好。

  慕家是百年名門,她未婚先孕無疑是一樁巨大的醜聞,慕長忠這麼做,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慕家的名聲,但更多的卻是為這個他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小女兒。

  她才十七歲啊,如花似玉的年紀。

  心黎笑了,有些悽然,卻找不出任何的猶疑,「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這個孩子我要定了,你可以現在通知我爸爸,我馬上就會走,不會跟你添任何麻煩。」

  「你這是什麼話。」蘇岑怒嗔,瞪了她一眼。

  心黎只是微微將頭轉向別處,沒有再說話。

  蘇岑盯著她看了片刻,視線落在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上,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心黎不是個不理智的人,三個月前的那一晚她始終沒提,但看她的反應,蘇岑隱隱能猜到一些,一定是個熟人。

  心黎依舊沒動。

  蘇岑咬咬唇,腦子中關於那天早上她和心黎從警局回酒店的畫面翻騰著,總覺得遺漏了什麼。

  驀然間,薄庭深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匆匆掠過,她的眸光一凝,從眸底翻騰起一股浪潮,洶湧而兇悍。

  怎麼會那麼巧,那天晚上心黎出了事,而第二天早上,薄庭深剛好在。

  她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連呼吸都覺得急促起來,「是不是……薄庭深的?」

  心黎聽到這個名字咬了咬唇,本就蒼白的臉色現在如同一張白紙,羸弱的身體搖搖欲墜。

  她這個反應……蘇岑幾乎確定了答案。

  她眉心緊緊的擰起,「心黎,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你和他和阮欣然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心黎苦笑了一聲,「那天他莫名奇妙的闖入我的房間,神志很不清楚……第二天早上我接到警局的電話離開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我本來想把你接回來之後再和他談這件事,但我沒想到,回去的時候卻正好看到他和阮欣然……」

  她停頓了一下,輕輕的搖了搖頭,不願意再說下去。

  蘇岑咬牙,「看到他和阮欣然你就退縮了?你當時就應該衝上去……」

  「我能怎麼辦,即便我們睡在一起了又如何?我始終改變不了他愛的是阮欣然的事實。」她自嘲的笑了起來,「就算他因為愧疚和責任和我在一起,岑,你覺得那樣我會開心嗎?」

  蘇岑倒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的她竟覺得無可奈何,她從小性子就倔強,骨子裡更是刻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她當然不允許自己的感情和婚姻中有瑕疵,更不會接受別人的施捨。

  而剛好,如果薄庭深因為愧疚和她在一起,對她來說就是施捨。

  「那你就更應該把孩子打掉,這樣對你,對他都好。」

  「我知道。」心黎低低的抽噎出聲,「可我就是捨不得,捨不得怎麼辦?」

  是啊,她捨不得,她還感覺不到腹中小生命的存在,但那種血脈相連已經融進了她的骨血,她就是放不下。

  她無法做殺死自己孩子的劊子手。

  蘇岑無奈的嘆了口氣,眸中流轉著無措的情緒,最後只能將她輕輕的攬入懷中,安撫的拍著她的背。

  堵在嗓子眼中的話突然說不出來了,看著心黎此時的樣子,她實在是不忍心。

  她無法干涉心黎的選擇,只是這事要放在她的身上,她會怎麼選?

  她連自己都無法給一個準確的答案。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從桌子上抽了一張紙輕輕將心黎臉上的淚珠擦去,「黎,你去找薄庭深吧……孩子的問題,你好好跟他談談……如果你一定要生,我支持你……」

  聞言,心黎再度搖起了頭,「沒用的,我找過了……蘇岑,我們差一點就結婚了,不,我們已經結婚了。」

  「心黎,你這段時間究竟是怎麼回事?」蘇岑眸光滯了滯,心黎的話句句都衝擊著她的大腦,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無法思考。

  心黎閉了閉眼睛,將那些令她痛苦的畫面壓在腦海深處,沉沉道,「那件事發生以後我遇到了阮欣然,才知道薄庭深認錯了人,他以為那天晚上陪著他的人是……阮欣然……」

  她頓了一下,再往下就是更為痛苦的回憶,但她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後來我發現自己懷孕了,便去找了薄庭深,給他下了藥……逼他娶我,你知道的,我就算再想得到也不想利用孩子,所以在他答應娶我之後,我約了他準備將孩子的事告訴他……但……」

  但什麼?蘇岑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緊緊的盯著心黎的眼睛,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

  心黎笑了兩聲,冰冷的眸中一片嘲諷,不知道是在嘲諷誰,「岑岑,那天晚上我約了他,就在赴約前,我舅舅綁架了阮欣然,然後,就在我的面前,讓人輪女幹了她……"

  蘇岑的瞳孔重重一縮,陡然凝滯的眸中儘是不可置信。心黎能感覺到,蘇岑放在自己身上的手都顫抖的。

  她依舊沒停,內心深處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她像是沒感覺到一般,繼續說道,「她跪在我面前求我……岑岑,我實在承受不住了……」

  她是薄庭深最愛的女人,而自己卻不擇手段奪走了薄庭深,在阮欣然跪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所有的防禦土崩瓦解,最終之化成了一片怨氣。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也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她還記得阮欣然跪在她面前時說的話。

  帶著咬牙切齒恨意和不甘,「我知道你那天到了倫敦,也在酒店看到你了,心黎,我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薄庭深。」

  她知道,卻從未想過出手相救。在心黎錯愕之際,她繼續說道,「心黎,就算你告訴了他那晚的人是你又能怎樣?他會因為愧疚和你在一起,但他永遠都不會愛上你。」

  她一句一句如從刀子一般插在她的胸口之上,心黎只覺得喘不過氣來。

  如果阮欣然知道那個男人是薄庭深,如果薄庭深對自己沒有愧疚……

  她被這些事情,這些話壓得喘不過氣來。

  後來阮欣然像是發泄夠了,突然跪在她面前哭起來,抱著她的大腿死活不撒手,「心黎,就算我求你,你永遠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好不好?我的人生已經毀了,被你和你的舅舅親手毀了,我只剩下薄庭深了,就算你告訴她,也只能讓我們三個人都痛苦,爸爸和你媽我媽的事情,你想在我們的身上重演嗎?」

  無疑,最後一句話刺激到了她,巨壓之下她倉皇逃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

  她越說越激動,最後趴在蘇岑的懷中低低的哭起來。

  這件事給她的打擊有多大蘇岑可想而知。她性子高傲,從小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

  她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恩怨情仇。

  蘇岑已經全都明白了,卻不知道從何勸起,更不知道該給她怎樣的建議。

  也罷,慕心黎再怎麼樣,也不要別人的施捨,也不會失了自己的高傲。她已經有了選擇,可那個孩子……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不管未來的路怎麼樣,至少現在,孩子是心黎唯一的信念和救贖。

  她輕輕的拍著心黎的背,「黎,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這房子是大哥幫忙找的,明天我就再尋新的住處,只是叔叔那裡,總是要面對的。」

  「岑,我了解我爸爸,只要孩子生下來,他會慢慢原諒我的。」

  心黎的那股倔勁,是遺傳了慕長忠的,一旦認定的事情便絕不更改。

  父女兩人,一個堅決留下孩子,不在意世俗眼光,一個堅決孩子不能留……誰都不肯讓步,也只能先這樣了。

  彼時兩人誰都不知道,什麼叫一步錯,步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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