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天不怕兒
2025-03-22 23:18:30
作者: 南湖悠人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為了幾塊「袁大頭」,於得水不得不低三下四,差點兒就跪下來哀告了。可他娘還在「振振有詞」,無動於衷呢。
他不禁搖搖頭,心裡默嘆:還真是一副「鐵石心腸」呢!怪不得遠村近屯的都在背後「嚓咕」①時稱你「天不怕」呢!連死人都敢這麼刻薄,還有什麼是你老人家不敢做的呢?
想到這兒,於得水感覺熱血「呼」地一下兒,直衝腦門兒。他睜圓幾欲滴血的眼睛,臉色就像憋著下不出蛋來的老母雞似的,攥緊了拳頭,死死盯著自己的生身親娘那兩片快速翕動著的薄唇兒,被他娘「想從俺這裡拿錢兒,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沒門兒!」一句絕情的話兒,噎得半天沒緩過勁兒來……
他真恨自己啊!
岳母和舅兄還都「停靈」在炕上,雲真也在苦等著他帶錢回去「發付」亡者呢!自己的親娘不僅「霸占」著妻子的「嫁妝」錢,還一個子兒也不肯往外「吐」,反而在一邊兒說著往別人心上「戳刀子」的風涼話兒。
這樣的人兒,世所罕見。
怎麼偏偏就叫自個兒——攤上這麼狠心的一個——娘呢!
於得水目若噴火,心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攥成了一個疙瘩,剛開始還只是心疼,而後,頭也開始疼了起來,並且愈來愈烈……
於梁氏還在那兒叉著腰,「刀切菜兒」似地「指責」著雲真,連同她已經「過世」的娘家人……
可惜,「悲催」的於得水耳朵「嗡嗡」地,已經什麼也聽不見了……
逼不得已。於得水痛苦地將拳頭狠狠往胸口一擂,雙手抱頭,仰著臉,叫囂著哀求他娘:「人都已經沒了!沒有了!快停嘴兒吧!住聲兒吧!別再說了……」
他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喊著,破天荒地對著自己的親娘。
感覺遭遇了兒子「忤逆」的於梁氏怒火中燒,迅速將攻擊的矛頭轉而對準了於得水:「你這個畜類兒,竟然敢跟老娘叫板了!俺白養活你了,還不快滾出去,死——」
於得水只覺後背一涼,眼前一黑,咬緊牙關,「咣當」一聲,仰面朝天,重重地倒在地上……
她的嘶喊隨著大兒子出其不意的那個「咣當」聲戛然而止……
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兒子,她傻愣住了:這是怎麼了呢……
於得水好像很「聽話」:母親的「死」字剛一出口,他就應聲倒地。雖然離於梁氏「滾出去死」的要求稍有偏差,可他還是馬上就「死」了過去……
於梁氏的「無名業火」突遭「瓢潑大雨」,瞬間「熄滅」了。
她驚慌失措地撲過去。
一摸長子的胳膊,槓硬槓硬的;拍打拍打臉,也沒有絲毫兒反應……
兒子這是——真的「死」了!
她抬起手,狠狠地給了自己的嘴巴一掌,口裡罵著自己:「真是嘴賤!報應啊——」
於梁氏一腚坐在地上,雙手拍打著大腿兒,呼天搶地,嚎啕大哭……
鄰居們都被她「痛不欲生」的哭聲喊來了:一會兒,屋子裡、院子裡,就塞滿了人。
他們紛紛互相打聽:「出啥大事兒了?連『天不怕』都哭得這麼傷心?怎麼聽著,跟已往撒潑時的聲氣兒——不大一樣兒?」
還是大隊書記於得貴的老婆——「大老媽兒」見多識廣,嗯——不愧是「領導」身邊兒伺候多年的人兒。
只見她臨危不亂,問明原因,上前扒開於得水的嘴唇,說:「牙關緊咬,脖子後張,應該是急怒攻心,不省人事兒了!」。
她大聲吩咐道:「舀碗涼水,快!」
又叉住這個叔伯堂弟的細脖子左右擺弄擺弄,最後才使勁兒地掐於得水的「人中」,當機立斷:「水呢?快噴!」
旁邊端來水的一個半大小伙子,大概未經歷過這種場面,依令忙喝了一大口。也許是喝得太猛,也許是太過緊張,竟然「咕咚」一聲咽了下去,嗆得他鼻涕、眼淚全出來了:「吭吭吭」地咳個不停……
他邊上的一個急性子青年,一把奪過大白碗,低頭喝了一大口,「噗」地一下兒,急急噴了出去……
就見「大老媽兒」狗抖毛似地甩了甩滿頭滿臉的涼水,放聲高罵:「兔崽子,往哪噴呢?下面,往下噴!對準得水的臉!」
毫不吝嗇的小青年兒,又是「噗」地一口。
真靈啊!這一口水噴下去,「死」了的於得水——就像曬蔫了的棒子苗兒又被澆透了雨水,隨之慢慢「活」了過來……
得知「真相」後,大伙兒紛紛指責於家祖奶奶——於梁氏太過分,太絕情:為了幾個錢兒,差點兒把自己的親兒子給活活氣死……
最後,也許是「失道寡助」吧!
老太太終於磨磨蹭蹭,不情不願地掏出了十塊錢,恨恨地丟給大兒子,也勉強「同意」他去給岳家送殯了……
於得水帶著村裡的幾個自願「幫忙兒」的小伙子,急急來到北莊——傅沈屯……
一進岳家的大門,就發現家裡靜悄悄的。
原來是二娘周氏「找」了人幫助「治喪」,買了四口薄棺,裝殮了死者,之後就匆匆抬去墳地了……
他趕緊上氣兒不接下氣兒地帶人跑去後塋。
緊趕慢趕,總算趕上了給亡者覆土。
此事過後,深覺愧對妻子云真的於得水,試探著跟母親提出了「分家」。
這一下兒,可「捅破天」了!
母親先是撒潑兒、打滾兒,後又尋死覓活……種種能想到的「耍賴」手段,都被她一一「嘗試」過了。
無奈,大兒子心意已決,不可扭轉。無論於梁氏如何鬧騰,就是不肯再低頭兒讓步兒……
就這樣,在東酉家村「喧鬧」了近半年,也未平息「天不怕兒」的怒火……
有一天,於梁氏突然「妥協」了。
原來,前些日子,於梁氏托「坐屋一溜兒」最有名的媒婆給她的小兒子說媳婦兒。
過了很久,媒婆回說:自己不能「勝任」於梁氏之託了:因為她「天不怕兒」的名聲早已經「聞名遐邇」,很難從十里八村給她「掃」到合適的兒媳「貨源」……
她終於害了怕兒,決心適當「收斂收斂」:免得誤了寶貝麼兒的人生大事兒。
於梁氏的「不得已」退步,使於得水夫婦總算修成「正果」:帶著雲真的嫁妝「淨身」出戶,從此脫離了於梁氏的「掌控」。
幸福的日子總是那麼短暫。
本以為從此就可以夫妻恩愛,長長遠遠地享「後福」,誰料想,好景不長。
分家不過半年,於梁氏又「悍病」復發,三天兩頭兒找上門來,指桑罵槐……於得水在與母親的「持久戰」中,數度「心力交瘁」,竟然深深地「埋」下了「病根兒」。
不久,於得水就開始纏綿病榻……
終於,在與母親的最後一次「對峙」中,急火攻心,倒下就失了聲……
愛妻——傅雲真,也就是於傅氏,為了心愛的丈夫,「耗」盡了家財……
與死神苦苦搏鬥了倆月之後,於得水帶著對妻、兒的無限眷念,死不瞑目地撒手人寰……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絕了娘家的「後援」,又折了婆家的「支柱」……
走投無路的於傅氏不得不放下傅家嬌小姐的「尊嚴」,牽著年僅四歲的兒子——文龍,走上了風雨飄搖的乞討之路……
【高密土話解析】
①——「嚓咕」,就是「在背後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