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下生

  鄉下的房子多是獨棟建造起來的，家家戶戶之間有一狹窄的弄堂，多數人家的房子能造到三層以上。

  本大王家的房子後面是一片竹林，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長起來的，明明小時候還在後面玩耍來著的，現在那裡卻是密密麻麻的竹林。

  老媽說本大王家後面的竹林和不遠處河灘那邊的大片竹林根是在一塊的。

  當然竹林什麼的並不是本大王想說的重點，重點是一般房子的採光主要是靠南北通透性來的，本大王家因為屋後有竹林，除了客廳基本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樓梯間因為靠著和旁邊房子的弄堂所以也沒有太多的光線能夠進來。

  

  所以，總而言之，本大王家除了客廳有扇大門還有點光線以外，其他地方真的是一片黑暗啊，就算是要到樓上向南的房間去，也是要經過黑乎乎的樓道的啊……

  而且客廳里剛剛過完祀酒老媽還沒開門就在喊本大王進去幫忙收拾，實在是沒有勇氣啊沒有勇氣……

  本大王看了看韓槐，指了指裡屋，「我媽好像在叫你。」

  韓槐順著本大王的手指看了看，然後附到本大王耳邊輕輕說道，「你媽媽說了，還沒結婚的話，這種時候我不能進去。」

  說起結婚，本大王看了一眼韓槐，從那天被變成狗的時候開始，本大王的這一生就註定了是不平凡的吧，也許算是一個成功的人生？但也不算是自己奮鬥出來的人生。

  況且這些神神叨叨的，誰能信。

  結婚什麼的，也許這輩子要想再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會變得不那麼容易吧。

  雖然人生並不只有結婚，但是本大王腦海里關於未來的設想都是關於鹵素的，沒有鹵素，本大王對未來的設想就缺失了一大塊。

  「韓生！」老媽直接打開大門，然後沖本大王吼道，「祀酒都結束了，你還不快進來送送？」

  然後衝著韓槐笑了笑，「剛剛禮節上對不住啊，你也快進來，今天辛苦啦。」

  本大王跟在老媽身後，朝著客廳看了一眼，好在，桌子什麼都沒有了，一切又跟以前一樣了，沒有存在過的痕跡。

  本大王心裡的石頭終於算是落地了，趕緊跟上老媽的腳步將那些飯菜都搬到廚房。

  「等會兒跟我去你伯伯家一趟。」老媽一邊洗碗一邊跟本大王說道，「你也難得回來，以前每次考試前我都去伯伯家給你燒個香什麼的，現在你一個人讀那麼遠，考試什麼的也不跟我說，等會兒啊，去伯伯家，你自己跟菩薩說說知道不？」

  本大王的伯伯家，其實不算是伯伯家，裡面的親戚關係十分複雜，本大王也難以理順，但是既然老媽說是伯伯家，所以本大王一直也跟著叫伯伯了。

  在鄉下，有一種職業，叫作下生。

  下生一般自詡自己是哪個神明的座下弟子，能力還是有的，但是沒有那麼強，主要是負責該神明在人間的香火。

  本大王其實是不太信這種的，要是讓本大王去寺廟燒香還可以，畢竟比本大王高出好幾十倍的雕像在面前，就算是本著對匠人手藝的折服，本大王也能磕個頭啥的。

  但是下生的佛堂，就是在自己家裡開闢出一個小房間，然後在牆上貼一張紅紙或是貼一張神明的海報，講究一點的還會放個小小的雕像。

  下生佛堂香火不斷，整間屋子都被熏得黑乎乎的，貼著紅紙的牆壁上靠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滿滿的都是貢品，一邊放個小收音機放些大悲咒之類的，然後上香點蠟燭。

  聽老媽說，小時候本大王身體不好，經常生病，生病了就算去醫院也好起來很慢，但是只要去伯伯家，也就是下生家，都會說本大王生病是因為受驚所致，然後詢問本大王大概受到驚嚇的位置，那裡一定有屬於本大王的蜘蛛，因為那隻蜘蛛，是本大王被嚇跑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部分。

  只有將三魂七魄都聚齊，人才算是健康。

  所以本大王小時候只要生病，晚上就要枕著自己的白天所穿的鞋睡覺，收驚，可以讓本大王在睡夢中找回自己被嚇跑的魂魄。

  很沒有科學依據的啦……

  但是比較邪乎的，本大王雖然不信，但是連老爸也證實過的一件事情。

  聽老媽說，本大王小時候生病最嚴重的一次，眼珠子都不帶動的，按本大王根據老媽描述來說，應該是眼神空洞之類的吧，然後老媽一直在旁邊叫本大王，本大王沒有一點反應……

  然後推了一下本大王本大王直接就倒下了，最後是老媽讓老爸趕緊背著本大王去伯伯家，然後下生給治好的，說是失了魂了，幸好送來的及時，不然很可能後半生都是智障了。

  ……

  本大王是不信的，但是老爸都從最開始的不信到現在的半信半疑了。

  伯伯家的佛堂，不是伯伯在打理，是伯伯的老婆就是本大王的伯母在管的。

  伯伯不信鬼神。

  好像鄉下的男人們都不怎麼信這些東西，只有女人們，也許是缺乏安全感或是想尋找一種信仰，對於這些鬼神之類的，信得很。

  就像這次回家，本大王發現老媽早上只吃鹹菜，不吃肉，說是要吃素，但是……醃製食品什麼的，不是應該更加對身體有害麼……

  但是老媽就不聽本大王的，因為這是伯母說的。

  「好了，收拾完了。」本大王還在神遊的時候，老媽已經將廚房都收拾好了，另一邊韓槐也已經把剛剛燒的飯菜都打包好了。

  鄉下的房子沒有人住，本大王出生前就沒了爺爺，出生後不久就沒了奶奶，外公外婆好像是出生前就沒有了。

  每年過年和過祀酒的時候都會回來。

  本大王感覺自己情緒有點不對，好像亂七八糟的。

  「我們現在就去伯伯家吧，怎麼看你好像有點魂不守舍的？」老媽湊到本大王身邊，滿臉的關心。

  別說了，肯定是想以本大王受驚了為由，然後在伯母那邊拿點香灰給本大王泡水喝……

  雖說喝那玩意兒就跟喝有灰塵的水一樣的，但是本大王還是不喜歡老媽被現實和真相所蒙蔽的感覺。

  伯伯去世好久了，印象里好像只有很小很小的時候本大王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伯伯來扶過本大王，之後的記憶力再也沒有了伯伯的身影。

  聽聞是患肺癌去世的，聽聞曾經嘗試過很長時間的偏方治療法，其中還有不少聽起來比較殘忍的，比如剛生下的小貓外面包著的那層膜，還有貓的頭，剁下來直接生吃。

  不知道都是哪裡來的偏方，從結果上來看是百害而無一利的，大概在死亡面前，人類真的會變得求生若渴起來，只要有生存的希望，都要去試一試。

  從本大王家走到伯伯家並不遠，差不多只有兩三百米的距離，伯母的佛堂設在一樓的西邊，本大王是扭扭捏捏跟著老媽過去的。

  老媽一向是很自來熟的那種性格，一進門就跟伯母熱火朝天地嘮了起來，大概是太久沒見面，什麼話題都能聊上。

  「韓生長得好快啊，還記得小時候剛剛領回來的時候，就跟紅頭蚱蜢一樣，還以為都活不了呢，現在長這麼高了啊，還長這麼好。」伯母看著本大王，語氣中滿是感慨。

  大概時間流逝真的是最值得人感慨的來自大自然的神作吧。

  不過。

  為什麼說本大王是被領回來的？

  是老媽從醫院出院之後帶回來麼，口語上的理解有多樣性，大概伯母想表達的也是這樣，是本大王想多了吧。

  「是啊，韓生不常回來所以帶他來這裡燒燒香，今天回來過祀酒嘛！剛剛看這孩子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有點擔心。」老媽一邊說一邊不停地看著本大王。

  「這是韓生的女朋友嗎？」伯母看了看跟在本大王身後的韓槐。

  「對呀，不知道怎麼的這孩子就把女朋友帶回家了，是不是很漂亮？」老媽一臉的驕傲……傳說中的那種婆媳大戰怎麼一點徵兆都沒有。

  「走吧，我們去上個香。」伯母站了起來，朝著佛堂走去。

  佛堂里沒有燈，只有兩根手腕粗的紅蠟燭在黑暗中搖曳，奇怪，明明現在還是大白天，本大王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才上午十一點。

  伯母的佛堂里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門，整個房間的牆壁上都被熏得黑黑的，看得出來應該是化紙錢時候上升的煙氣沒地方可去然後全部糊在了牆上。

  本大王還能看得出來，這個房間牆壁原來的顏色，透過那一片黑霧。

  牆上紅紙前面的祭品台上放著一個豬頭，豬的顏色慘白，血應該被放完了吧，兩邊放著不少的貢品，都是餅乾乾果之類的乾貨。

  靠牆的架子上滿滿堆積著紙錢。

  整個房間都看起來很可燃。

  本大王站到屋子正中間，透過前面的豬頭，可以看到豬頭後面的雕像。

  往前走了幾步，雕像整體都漸漸進入到本大王的視線之中。

  又是一座石像。

  石像的形象是藏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