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科幻小說> 奇術之王> 第402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3)

第402章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3)

2025-04-20 20:19:04 作者: 飛天

  有人送來了八菜一湯,還有一壺燒酒,全都擺在院內的石桌上。

  那些菜的味道很純正,香氣隨風輕飄,傳遍了別院。

  「坐吧。」靜官小舞以主人身份率先落座,提起酒壺,為我和土地奶奶斟酒。

  她倒酒的手勢有些怪異,給我倒酒採用了「右手向左」的倒法,而給土地奶奶斟酒時,用的卻是「左手向左」的倒法。

  

  要知道,在老濟南人乃至全國漢人的飲食習慣中,「左手向左」的反手倒法是獄卒送別死囚的「斷頭酒」手勢。喝下這杯酒的人,活不過一晝一夜。

  「喝酒。」靜官小舞舉杯。

  土地奶奶並未注意到這個細節,毫不在意地端起了酒杯。

  「江湖風緊浪大,人民朝不保夕。我借這杯酒,祝二位能夠各自平安、一帆風順、吉光高照、前途無量。」靜官小舞說。

  三隻酒杯碰在一起,之后土地奶奶一飲而盡。

  喝下「斷頭酒」,她的命也就不長了。

  我心裡始終很平靜,在這種風起雲湧、弱肉強食的年代,一個人能不能活下去,很多時候取決於自己。

  歷史如同一本巨大的生死簿,記錄著每個人的死亡經歷。所以,古代先賢大德屢屢教育弟子們一定要通讀歷史,從歷史中找尋人生的真諦。

  土地奶奶終於打破了自己的恐懼之鎖,但同時,她又被命運擊中了死穴。

  「吃菜吧夏先生。」靜官小舞說。

  我望向她,四目相對時,竟然同樣冷靜而淡定。

  「好菜。」我拿起筷子嘗了一口,雖然口中不知滋味,仍然低聲讚嘆。

  「濟南是個好地方,好山好水,好吃好玩,乾隆皇帝下江南時,總把濟南作為出京小憩的第一站。」靜官小舞說。

  土地奶奶停住筷子,若有所思地長嘆:「昔日我土氏一族中曾有高手擔任過乾隆爺的御前護衛,一族榮耀,從彼時而生。」

  我能夠理解,以往任何年代,奇術師也都需要朝廷的欽點認證,一登龍門,身價倍增。這名利二字,任何時候都是令英雄折腰的法寶。

  「失敬,失敬。」靜官小舞向土地奶奶舉杯。

  「說來真是慚愧,清亡了,我土氏一族也凋零了。」土地奶奶又飲了一杯。

  「我記得,土氏一族發源於白山黑水的極北,大約在邊境線的東段。那是抗擊侵略軍的第一線,真的希望土氏一族人丁興旺,為國家效命。」靜官小舞淡淡地說。

  她是日籍,但此刻完全站在中立者角度審視這場戰爭,說話毫不偏袒,令人欽佩。

  「我土氏一族完了,幸好還有夏先生這樣的青年才俊能夠繼承潛地術,讓它永遠傳承下去,有了發揚光大的希望。至此,我已經死而無憾。」土地奶奶說。

  她拿起酒壺,連斟連飲三杯。

  日光射在她酡紅色的臉頰上,竟然使她顯得年輕了不少。

  「不要輕言一個死字,絕處逢生,死地求活,是一個奇術師最該追求的境界。」靜官小舞淡淡地說。

  鴻門宴是死地,鐵公祠是死地,大明湖畔皆充滿了死亡氣息,但我們三人坐在這裡平靜地對飲,仍然不肯屈服於強敵凶勢,正是出於奇術師的「命」。

  真正的奇術師就算身如枯木、命如懸絲,也要在草蛇灰線般曲折的命運中埋下求生的伏筆。

  奇術師的「命」不同於普通百姓的命,生而死,死而生,生生死死,與天地同根同氣,與宇宙休戚相關,其最高境界一定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天命由天亦由我」——我死,天死;天死,我未死。

  實際上,我很清楚土地奶奶的命運。

  在「九宮死符」的兇險預兆中,已經將她土氏一族構陷其中。

  古代典籍中,數字一到就是與五行方位具有緊密聯繫的。其中,一、六為水,七、二為火,九、四為金,三、八為木,五為土,再按照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的五行相剋循環。具體到平面方位,則是水數一居北,水數六居西北;火數七居西,火數二居西南;金數九居南,金數四居東南;木數三居東,木數八居東北;土數五居中央。

  土氏一族擅長潛地術,正是「土數五」之確定人選,居於九宮死符的最中央位置。

  或者說,靜官小舞看見「九宮死符」的一剎那,已經明白土地奶奶的命運,才會反覆要求她將潛地術傳給我,以免在她遭遇不測後,該種奇術徹底失傳。

  土地奶奶站起來,向我拱手:「今後一切,都拜託了。」

  我慢慢地起身,向她拱手還禮。

  「將來,如果潛地術有發揚光大的一日,希望夏先生不會獨占榮耀,在宗派排序上,也添上我土氏一族一筆。」她說。

  我鄭重點頭:「前輩,潛地術永遠屬於土氏一族,我只不過是起承上啟下的作用,暫時替前輩保管。未來,潛地術被供奉於奇術界廟堂之上時,它唯一的主人姓土,而不是我夏天石。」

  「我來作證,自古至今,潛地術起源於土家,也必將永遠屬於土家。」靜官小舞說。

  土地奶奶眼中突然湧起極度感激又極度酸楚之情,猛地抓起酒壺,狂飲三大口,然後揮手一拋,那青瓷酒壺就碎在側面磚牆之上。

  「走了!」土地奶奶再說了兩個字,醉步踉蹌地向外走去。

  我和靜官小舞都不攔她,因為這是命運的安排,誰都沒有抉擇的權利。

  酒壺已碎,我們的三人小宴也就結束了。

  「接下來,還有三場戰鬥,同時在濟南城內開戰。其一、同歸於盡,火燒半天雲;其二、單手擒鬼,血祭明湖;其三、潛行地底,窺見海龍王。」靜官小舞說。

  我望著她,她的唇角緊緊抿著,眉心裡的一道豎紋深深凹陷下去,仿佛懸在半空中的一把利劍。

  敵人四面圍困,我已經擊殺東、北、西三面敵酋,只剩正南面的水中之敵,那麼這第二場戰鬥一定是由我來完成。

  「我先去做第二件事。」我不想說半句廢話。

  「很難,魔由心生,我怕勾起你的心魔。這一戰本該我去完成,但張先生已經把穩定全局的中軍大帳交由我掌控,我萬萬走不開。」她沉吟著。

  「你只要告訴我怎麼做就行了。」我說。

  「百花堤中段,兩棵大柳樹比鄰而居之處,有一名釣魚者,面向正西,左右手各持一釣竿,就是你的目標。作為水鬼部隊的頭目,每當有大行動,他總是棲身於彼處,居高臨下指揮,並伺機截殺由堤上逃亡的正派人士。注意,他有個外號叫『千手佛』,你能看到的任何一隻手都是假的,他的真手亮出來時,就是最致命的一擊。」她說。

  我沒有絲毫耽擱,立刻向外走。

  「人魔易除,心魔難解,你得萬分小心才行!」靜官小舞在我身後重複叮囑。

  黃昏還早,這應該是很難熬的一個下午。對於我來說,快速刺殺日寇是一件大善事,即使面臨千難萬險,我也願意搏命一試。

  「心魔?」當我踏上百花堤北頭的時候,察覺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識,立刻就想起了靜官小舞說的那兩個字。

  「魔由心生,先控制內心,再控制身體,最難根除。魔盛大到無法控制時,那就必須揮刀自戕,人先死,讓心魔無從寄居,也就自然消弭。」這是古老典籍上對於「心魔」的解釋與消滅手段。

  我當然明白「心魔」的可怕,像官大娘那種走無常者是最善於對付「心魔」的,可惜她已早逝。

  南行四十步,石堤右側,赫然有兩棵三人合抱的大柳樹臨水而立,枝條縱橫,從五六米高處斜垂到湖面上。

  樹太粗,將站在樹中間的人完全擋住。不過,我看到了筆直伸向湖中的兩根釣魚竿,立刻明白,刺殺目標就在那裡。

  我大步走過去,一直到了柳樹旁邊,看見了一個穿著破舊長衫的釣魚者。他正背對著我,低頭撥弄掌心的魚食。

  「有魚上鉤嗎?」我問。

  他回過頭來,低聲回應:「有,不過都是些小魚,不值得提竿。」

  我們相距不到五步,按理說應該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五官。此刻,我有種說不出來的眩暈感,覺得他的臉正在急速變化,似乎有無數張臉譜交替出現在他臉上,每一張都陌生而詭異。

  最後,我的眩暈感消失,他的五官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眼珠極黑,仿佛在濃墨中浸染過一樣。

  「你是來殺我的,我知道。」他說。

  我點點頭,走過去,與他並排站在兩棵樹中央。

  就在我面前,大明湖的美景一覽無餘。戰火毀了半邊城,但卻沒有影響到湖水——至少表面看,大明湖依舊波平如鏡,沒有半點戰爭的污痕。我看到浮萍、荷葉、水藻、蜻蜓、蝴蝶……跟我從前看到的沒什麼不同。站在這石堤上,時間仿佛瞬間被打通,我又回到了2016年的曲水亭老街。

  「你知道我來殺你,也不躲?」我問。

  「我很想跟你談談,談一些只有高手才能觸及的精神領域。你們那邊有內奸,所以張全中做了什麼,我都會第一時間得到資料。我很奇怪,連張全中都萬般推崇的中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在中國,我只欽佩一個人,那就是達摩祖師。他有面壁的忍力,也有窺見宇宙的智力,所以才開創了萬佛之宗。我也學他,他面的是石壁,而我面對的卻是這方靜水,天天面水,從水中獲得真知灼見。」他說。

  聽了這番話,我表面不動聲色,心底深處卻對這「千手佛」肅然起敬。

  達摩祖師之後,曾有無數佛門弟子亦採用「面壁」的方式提升自己對佛法的認識。尤其是在藏區的各大寺廟中,閉關、面壁、百日不食禪等大行其道。更有甚者,有修行者以河泥封閉洞口,行「一晝夜不呼吸禪」。

  對形式的追求花樣百出,但那些修行者卻忘了禪宗的真諦。面壁面壁,是從石頭中讀懂人生,而不是摧殘自我,直到失去生命。

  之後,有大智慧者面「火」而悟禪,寫出了永垂青史的「菩提本無樹」的著名偈子,終於讓禪宗的智慧在達摩基礎上更上一層樓。

  「千手佛」是日本人,他能認識到「面水」的方法,已經是在石、火的基礎之上展開修行,假以時日,或許真能參悟到宇宙真理,成為禪宗的又一巨匠。

  「我們能談什麼?」我問。

  他那漆黑的眼珠轉了轉,稍一思索,再次侃侃而談:「人的壽命是阻礙修行的最大問題,要想成功,必先延長壽命。你們中國古代的皇帝去東海尋求不死藥,正是認識到了長壽的重要性。在扶桑,我們對此進行了大量研究,認識到國家、國土與個人都是有壽命期限的,要想國運昌盛、土地永存、個人不死,就得把國、土、人寄居於其它的國、土、人之上,索取供給,奴役其人,不讓這些簡單重複的日常工作占用時間,然後把生命中所有的時間都用于思考研究,去做更具遠大意義的事。到了那時,無論是面壁還是面水,都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

  很明顯,他說的是一戰、二戰時的殖民地現象。大不列顛帝國、法蘭西帝國曾在全球擁有無數殖民地,不斷地壓榨殖民地政府,獲取了大量的珍惜生產資料,才造就了英、法兩國光芒不朽的輝煌歷史。

  「果然是高見。」我不動聲色地說。

  「具體而微,放眼現在,我就要以全湖之力,豢養一龜一蛇,天天吸收龜蛇精華,以龜蛇之壽的大吉之數來供養自身,達到長生的目標。你說,這樣會不會有效?」他問。

  他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但大明湖是屬於全城百姓的,不是某個人養龜養蛇的池塘。

  「好主意,我猜一定有效。」我回答。

  他大笑起來:「你果然很坦誠,與其他中國人不同。張全中那麼推崇你,一定大有道理,哈哈哈哈……」

  我向湖上一指:「我猜,龜和蛇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吧?」

  他點點頭:「對。」

  我搖頭微笑:「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身為木命卻以水中生物去補足元氣,這有用嗎?」

  他臉色一變:「你說什麼?我不懂。」

  我彎腰提起一根魚竿,猛地一拗,魚竿啪的一聲從中折斷,雙雙插入右側的樹身,入木半尺有餘。

  千手佛慘叫一聲,單手捂胸。

  幾乎在同一時間,樹身與他的胸口一起鮮血迸流。

  我沒有進一步動作,只是用鄙夷的目光逼視著他。

  老濟南人都知道,環大明湖一圈的樹木、花草、石頭、昆蟲都有很長的歷史。樹百年而成精,花千年而為妖,石萬年而有命,蟲隨滄海桑田三變而為聖。

  至於水,全都是循環流動的,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所以,水不可能產生某種異變,與禪宗先祖的面壁、面火有著本質的區別。

  扶桑奇術師不是白痴,既然要找助力修行之地,豈會捨棄這兩棵古樹而選擇流水?

  中外典籍之中都有藉助於古木修行的例子,由人樹雙榮變化至人榮樹枯、半榮半枯,最後抵達「人樹雙枯」之禪,將人與樹的精氣神完全融為一體。

  既然是藉助於樹木修行,那麼自身就像這柳樹一樣,極易受創且沒有太強的防禦能力,只能靠迷幻術來牽制敵人。

  我一到百花堤,已經聞到了對方借巨樹修行的氣息,所以並不急於動手殺人,直到此刻,才揭破千手佛的偽裝。

  「我太輕敵了,我太小看了你……」千手佛背靠大樹,痛苦地*著。

  「就算不輕敵,你也沒有任何防禦手段可用。你們日本奇術師在戰爭中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已經變得無比驕縱,看不起所有中國人。我不殺你,等你從巨樹上獲得的營養都流進湖裡,然後慢慢枯萎而死,就像這兩棵樹一樣。」我說。

  驕兵必敗,無論是戰場上還是奇術界,都是同樣的道理。

  日本既然有「扶桑」之名,那麼必定是「尊木」的民族。而且,在五行學說中,東方屬於「甲乙木」的木位,最適合也只適合修行「木」禪。

  如果能想通這些表面死板淺顯、內里卻高深嚴謹的道理,那麼對敵時就輕鬆多了。

  我在石堤上坐下,任由千手佛的*聲高一陣低一陣地響。

  靜官小舞的話並未成真,迄今為止,我還沒有遭受心魔的困擾。

  大明湖是濟南人乃至山東人最熟悉的風景,到了此地,感受水光樹影的同時,都會想到乾隆皇帝與夏雨荷的愛情傳說。

  「已經做了很多事,殺了很多人,接下去,究竟殺到何時才是盡頭?」我內心有個聲音在喃喃低語。

  人活著總要有個目標,沒有目標,再偉大的強者都只會茫然若失。

  在2016年的濟南城,我的目標是擊敗各方勢力,獲得神相水鏡。同時,我要尋回深陷地底的鏡室,找回唐晚。在這個基礎之上,揭開鐵公祠慘案的真相,向所有的黑衣人討還公道。

  那目標很明確,強敵環伺之下,必須殫精竭慮,步步謹慎,與身邊的朋友們同生共死。

  那麼,在這裡,我的目標又是什麼?

  張全中曾囑託我「帶走靜官小舞」,其潛台詞是「保護好她」。如果這是我的目標之一,那真的是太難了。

  現在,千手佛奄奄一息,刺殺四方敵酋的任務已經完成,接下來,鐵公祠的鴻門宴就要結束了。結束意味著死亡,因為九宮死符已經預言了一切。

  「太難了,太難了……」我心底那聲音反覆地嘆息著。

  縱觀歷史,是大形勢逼迫日寇不得不投降,而不是一人、一城、一軍的功勞。就像現在,我就算繼續刺殺八個、十二個、二十四名敵酋,也無法將這座城從日寇魔爪下解救出來。

  我是人,不是神,就算能竭盡全力改變靜官小舞的命運,卻無法改變既定的歷史。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