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江北第一神算子(1)
2025-04-20 20:15:42
作者: 飛天
「張先生,這裡是中國人的地盤,我們先占住『地利』,然後萬眾一心求『人和』,最終等待『天時』。如果天時、地利、人和三條都占住了,何愁贏不了這場戰爭?」我說。
明了歷史的人都知道,八年抗戰靠的是「耐力」二字,直到將日寇國內的資源耗盡,其戰鬥力也就拖垮了。
兩軍戰場上,中國軍隊拼死抵抗,後方游擊隊以「麻雀戰、運動戰」襲擾,炸掉敵人的兵工廠、鐵路、補給站,使得敵人疲於應付,無法安定下來。這種前後夾擊之下,才艱難贏得了戰爭。
悲觀的人看不到希望,或者以卵擊石求死,或者望風遁逃而走,剩下的都是堅定的愛國者、愛家者。
張全中點頭:「你說得很好,如果濟南的鄉勇、團練都有你這樣的決心,日寇的末日就不遠了。」
這一次,暗影中的三人都默默地垂下了頭。
大敵當前,如果都像他們一樣毫無銳氣,那就不必奢談反擊了。
「我們借一步談?」張全中問。
我點點頭,小心地避開地面上高低起伏的沙丘、沙壟,走向他身邊。
「所有人小心戒備,等我們回來。」張全中大聲吩咐。
我們兩個繞過鐵公塑像,由一條幽暗的長廊進入了東邊跨院。院子中間聳立著一塊玲瓏剔透的奇石,高有五六米,其最高點已經超過了北屋的屋脊。
院中寂靜無人,地上胡亂擺放著幾十堆青石,最高的超過兩米,最低的則只及我的膝蓋。
滿月已經升起,高掛東天,垂照大地。
此刻的濟南,沒有閃爍的霓虹燈,也沒有頭尾相接的車水馬龍,一切都原始而純樸、低調而淒清。
文藝作品中經常宣揚「回到過去美好年代」的論調,但一味返璞歸真,卻不一定是好事,畢竟我們人類是不停發展的,唯有發展才是積極向上、顛撲不破的真理。
我向東望著,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我能看到修葺一新的大明湖新景區,也能看到寬闊的明湖東路,還有拔地而起的東門小商品城。當然,海晏門、花園路一帶也早就高樓林立、繁榮昌盛了。
前輩熱血澆灌出了勝利之花,才有了二十一世紀欣欣向榮的新濟南。每一個有幸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年輕人,都應該為此而感到自豪。
「到這裡來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個像你一樣,能鎮定自若地面對一切。我計算了很久,世上沒有救世主,但卻有些橫空出世的奇才,能夠在大廈將傾之際,以一己之力扭轉敗局。我希望是你,但又不希望……不希望是你。唉,患得患失之間,真是令人惴惴不安哪!」張全中幽幽長嘆。
我將紛亂的思緒收回,凝視院中的巨石。
此地是大明湖,不該有太湖石。而且,濟南人多以泰山石鎮宅,只有公園景區里才有供遊客欣賞的高大奇石。
「這石頭很難得——」我閉上眼,讓它在我腦中形成一個完整的形象。它上面的孔洞太多,粗略估算超過百個,而且沒有一個是對穿直通的,個個都是曲折蛇行,見頭不見尾。
在奇術師看來,這種多孔巨石最容易藏下兇猛毒蟲,而且會對院落的風水造成微妙複雜的影響。
「對,我費了很大勁,把它從南方運來。萬事開頭難,我把它當成了我所有奇術的藥引子,所以就算再費事,也必須要做。」張全中笑起來。
「藥引子」這個詞在很多奇術領域只是虛指,並非真「藥」,也非真「引子」。
我沒有睜眼,繼續用潛意識去探索那些石堆的用意。
石堆即石陣,石陣即戰陣。所以我很快意識到,張全中在這東跨院中布置的是一個兇猛異常的口袋陣。凡是進院進陣者,都將性命堪憂。
「你要對付誰?」我睜開眼,平靜地看著他。
「神算子」之名起源於周王伐紂時期,周王麾下大軍師姜尚姜子牙能夠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所以諸神、諸仙以「神算子」稱之,極言他的預料之准。自姜子牙之後,能夠稱得上「神算子」的,張良、諸葛孔明、徐茂功、徐達等幾個人而已。如今,江湖同道將張全中尊為「江北第一神算子」,可見他的計算能力也是天下獨步。
「還有誰?日本人。」張全中傲然回答。
「怎麼對付?」我問。
「明日正午,滿漢樓劉、關、張三大廚一起過來,就在北屋之內,開三席,宴請駐軍首腦。那是一場鴻門宴,宴會進行到最*,敵酋就要人頭落地。我最大的顧慮就是一個女人,如果能將她託付給你,我也就再也無牽無掛了。」他說。
滿漢樓是解放前的濟南飲食業界百年老店之一,食材都來自東北大小興安嶺,而其主廚則是宮內御膳房嫡傳。翻閱濟南百年風物誌就能看到「滿漢樓」之名,其位置是在洪家樓大教堂一帶,主廚的確是劉、關、張三位,手藝不相上下,而各自擅長的菜色又是互為補充,是相當難得的三位一體的超級大廚。
「我能做什麼?」我靜靜地看著張全中。
他是「神算子」,已經料定一切,或許此刻我應該老老實實地聽他的吩咐,鼎力支持他的「鴻門宴」計劃。
「刺殺敵酋」非長治久安之策,但這種刺殺卻能有效地震懾敵寇,並且削弱敵寇的指揮能力。就算敵寇從別處重新調長官過來接手,也得有相當長的適應時間,無法對百姓展開新一輪的盤剝。
況且,中國有那麼多人,就算十個拼一個、一百個拼一個,也早就把鬼子拼死了。
「帶她走。」張全中說。
起初,他的聲音淡定而成熟,但一提到這女人,他的表情就變了,如同春風解凍後的二月黃河。由此可見,他說到的是自己摯愛的女人,那種愛發自肺腑,無法遮掩。
「你知道我,也知道我從何處來,怎麼帶她走?你把這種重任交給我,豈非強人所難?」我問。
我是誤入梅花公館之人,夢醒了,幻覺消失,我也就消失了,根本擔不起張全中的重託。
「除了你,別人誰收留她,都是一窩橫死。你說,我敢託付給別人嗎?唯有你,我計算到大結局是『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不是好結局,但卻是幾百種結局裡最好的了。你要知道,為了等這樣一個結局,我已經把鴻門宴的時間拖後了三十次,從去年秋天一直拖到現在。因為我的遲疑不決,導致敵寇連續對長清一帶實施了七次大掃蕩,至少有十五個村子共計兩百多無辜者喪命。我不能再拖了,天怒人怨,山湖震怒,對我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答應我吧,我也走投無路了。」他說。
「這不是答應不答應的事,我是怕害了她,辜負了你的重託——」
我還沒說完,張全中已經向我雙手抱拳,一躬到地。
「我會死,但她不能死,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他哽咽著說。
堂堂「江北第一神算子」此刻已經泣不成聲,眼淚倒流,跌落在他腳邊。
這種情況下,我無法拒絕,只能沉聲答應:「好,張先生,我答應你,一定竭盡全力,保證此人的安全。」
亂世之中,一個人連自保都很難,如果再承諾去保護一個懷有身孕的弱女子,實在是件讓人頭大的事。
「多謝。」張全中連鞠三次躬,才如釋重負般直起身來。
他的臉上滿是淚痕,卻又帶著孩子般的快樂笑容。
我心裡有些忐忑,真正的奇術師出手之時都是心如止水的,越沉靜,越能發揮奇術的力量。奇術本來就是精神領域內的較量,思想越專注,勝面就越大。
從張全中的表現看,他的心已經軟了也亂了,又怎麼能全力以赴地投身於「鴻門宴」?
「走,我帶你去見小官。」他說。
我們沿著側面的長廊向北,然後折上了北屋前的抄手遊廊,由正門進屋。
一進去,我就聞見了芬芳動人的墨香。
北屋正中橫放著一張巨大書案,至少有四米長、兩米寬,烏沉沉的,應該是鐵木、百年核桃楸之類的上等材料。
書案後面立著一個人,右手握著毛筆,左手捏著一卷古書,正在俯瞰一幅剛剛寫就的小楷書法作品。
那是一個衣著樸素的女孩子,梳著那個年代特有的中分女學生頭,頭髮垂落至腮邊,看上去清秀而利落。
「小官,有客人到。」張全中喜滋滋地叫。
女孩子抬頭,看著張全中,眼中含笑。
我看清了她的臉,當即一怔,竟然覺得那張臉有七分面善。
「小官,這位先生姓夏,名天石,是我的好朋友。他過幾日要遠行,正好帶你離開濟南。」張全中急匆匆地介紹。
女孩子向我瞟了一眼,輕輕搖頭:「不,我早就說過了,我不走。我所關愛的人皆在這座末日危城之中,即便我活著離開,也不會心安。你知道我心裡怎麼想的,如果真的要在鴻門宴上刀斧相見,那你就放手去做。嫁夫從夫,既然我已經是你的人,那麼也就要遵從你的道德思想,視侵略軍為賊寇。我靜官小舞從小就飽讀詩書,又豈是分不清是非善惡的人呢?侵略軍兩年來犯下滔天罪行,實在已經非人而是禽獸,殺了他們,也是做善事。你一定放心,我絕不拖你的後腿。」
從這段話中,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是「靜官小舞」,這應該是個日本女孩的名字。那麼說,張全中愛上的竟然是個日本人,而且還跟她有了孩子。
「兩難——巨大的兩難!」我為張全中做的事倒吸了一口涼氣。
在全民抗戰的年代,他去喜歡這個日本女孩,無異於與舉國百姓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