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連天巨弩射長鯨(2)
2025-04-20 20:14:12
作者: 飛天
我深深吸氣,平定情緒,用眼角餘光瞥向燕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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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覺上,他目前是現場中唯一對我心存叵測的人。當然,我也是唯一一個對他有威脅的人,無論現在還是將來。
他並沒有盯著我,而是注目於冰兒的後腦。
裝著「天竺蜈蚣」的盒子仍舊在他懷中,使他的胸口衣服突兀地鼓出一大塊。我記得盒蓋並未完全蓋嚴,那蜈蚣已經爬出來一截,不知道他有沒有將蜈蚣弄回去。
他的雙手垂在褲袋兩側,全都捏著手印。
在諸教派手印中,最晦澀、最艱難的一派是西北崑崙截教的「風之巔」手印。這一派的修煉者完全用單手結印,而每一個手印的寓意都如西北烈風一樣,暴烈兇猛,剛勁瘋癲,完全沒有其它派的雍容大度,呈現出睚眥必報、戾氣十足的架勢來。
現在,燕歌行左手拇指、無名指相抵而食指、中指、小指全都筆直向下伸出,結的是「瘋魔獅犼逆天印」。他的右手則結的是「越界印」,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全都緊握,只有大拇指挺直,向下指著。
這兩種手印加起來,代表的是「以萬物為矛、代萬物殺敵」之意。
我隱約猜測,燕歌行正在控制冰兒,向我發動隱形攻擊。
他愛惜羽毛,擅長假借別人的力量出手,而表面看來,自己是置身事外的,與暴力攻擊毫不相干。
我雙手握住冰兒的肘彎,輕輕發力,要將她推開。不料,冰兒的手臂柔若無骨一樣向上捲起來,瞬間纏住了我的雙臂,將我們兩個牢牢地鎖在一起。
這種動作與之前齊眉躍起纏住燕塗鴉是一模一樣的,當時操控燕塗鴉的正是燕歌行。所以,我更加明白,冰兒此刻是在燕歌行的遙控之下。
「欺人太甚——」我猛地提氣,不再理會冰兒的糾纏,而是大步向前,帶著冰兒的身體筆直衝向燕歌行。
他不該利用冰兒來算計我,因為冰兒是個純潔的好女孩,對我的感情也如一泓清泉般乾淨。燕歌行的詭計得逞的話,勢必會玷污了冰兒與我的清白關係。
燕歌行速退,但我的前進速度更快,把他逼在牆角。
「小夏,誤會,這是個誤會!」他雙手抱緊衣服下的箱子,訕笑著解釋。
「你想幹什麼?想用『食腦之術』控制所有人?想把每個人的思想都據為己有?別人在前方拼命打仗,為你掃清燕塗鴉這個大障礙,你呢?你想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燕先生,你想得也未免太美了吧?」我當面拆穿他,同時為白芬芳「擇主不當」而鳴不平。
燕歌行這種人不值得輔佐,他完全罔顧了仁義道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相信,一旦他得了勢,連八神將都難逃一死。
昔日趙家天子「杯酒釋兵權」,既剝奪了功臣們的權柄,又將他們安撫下來,穩固了自己的江山。他做得很巧妙,但卻彰顯了他陰險狡詐的小人之心,最終被後世史官唾罵。
現在,燕歌行還沒奪得大權,就已經開始肆意妄為,其行徑比趙家天子更可惡。
「誤會,誤會……小夏,這是誤會,你一定是誤會我了。我當然知道冰兒是好女孩,你也千萬不要懷疑我的一片赤誠之心。這樣,我先離開,把這裡都交給你,怎麼樣?白畫神留下,服侍你左右,供你任意差遣,怎麼樣?」燕歌行換上了一副猥瑣的笑臉,不肯跟我發生正面衝突。
如果我沒見過從前的他,就不會意識到這個人具有多強的「兩面性」。或許,真正的成功人物都具有「兩面性、多面性」,才能在各個角色、各個場景之間來回跳躍,遊刃有餘。
「好,你走吧,最好別動什麼歪腦筋。」我在他肩上猛拍了一掌。
「當然,當然。」燕歌行笑嘻嘻地向外走,繞過黃金影壁牆,走出了黃金門。
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但眼下他太看重那玻璃箱子裡的「天竺蜈蚣」,為求穩妥,刻意迴避,不跟我發生任何衝突。
我回過頭來,冰兒仍然顯得精神恍惚,而白芬芳已經開始作畫。
「坐下來休息,不要想太多。」我按住冰兒的肩膀,強制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剛才發生了什麼?」冰兒抬頭問。
我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低聲安慰:「什麼都沒發生,等白畫神補完那幅壁畫,我們就離開這裡。」
冰兒是個含蓄的好女孩,如果不是燕歌行暗中作祟,她是不會主動提出那種無禮要求的。
「我剛才覺得很困,後來就失去了意識,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冰兒說,「啊,白小姐的畫好像就要完成了——」
她向後指,我也隨著她的手勢望向白芬芳。
畫當然不會那麼快就完成,但白芬芳的確已經在壁上畫了一部分內容,人物形象,呼之欲出。
我對教堂下地道里的畫印象深刻,它讓我產生了很恐怖的幻覺,感覺身體像是突然挪移到了大宋京城的重樓飛檐之上,親眼目睹了那裡即將發生的宮廷巨變。
如果白芬芳將同樣一幅畫再現出來,不知會不會再有怪事發生?
白芬芳只要不停筆,就證明她還沒有畫完。況且她也說過,完成這幅畫需要數個小時,而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燕塗鴉的血已經流幹了,如果他沒有如此急功近利,或許能夠成長為一代奇術大師,借著燕王府之力,成就千秋不朽之名。現在,他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一切雄心壯志都不用談了。
「我先告辭了。」連城璧向我走來,低聲告別。
「多保重。」我說。
這個時候,大家的身份很難界定,忽而是刀俎,忽而是魚肉,誰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
秦王會瞄準洪家樓教堂下的地道而來,但連續受阻,相信其雄心壯志已經所剩無幾了。
「會的,你也一樣。分手之前,我想提醒你一句,今年天蠍座桃花旺,大大小小至少有二十多場花事,就算小心躲閃,也難免中招。你呀,還是小心了再小心,要不的話,給爛桃花粘上,甩都甩不脫。提醒歸提醒,命里有的,終歸是躲不開的。」連城璧語重心長地說。
「爛桃花」是男人命中的劫,也是男女之間的「感情之癌」,一旦被纏上,的確是不死也要脫層皮。官大娘生前最擅長破除「桃花劫」,而且成功率極高,很好地保護了曲水亭街老鄰居們的家庭生活,至少勸和了十幾對鬧到法院去離婚的飲食男女。
我不怕「爛桃花」,心中落定,不起塵埃,那任何「爛桃花」都對我無可奈何。
「再見。」我說。
連城璧為秦王會殫精竭慮、鞠躬盡瘁,所以她不僅僅為自己活著,肩上擔著太多責任,越走越是艱難,容不得半點閃失。我和夕夕湊巧救她,也等於是幫她度過一劫。
連城璧向我抱拳,然後轉頭走向影壁牆。
等她到了牆邊,冰兒突然叫起來:「連小姐,請稍等,我有話說。」
連城璧自然而然地轉身,在牆邊等著。
冰兒追過去,兩人前進一步,身體被影壁牆擋住。
我沒有過多關注燕塗鴉,他的死,是中原奇術界之幸,會讓這個行業內的人減少很多戰鬥。他死在那神秘力量的摔舉之下,死得其所,不會連累別人。
「這是第一層畫卷。」白芬芳停筆,後退一步,喃喃自語。
我向壁上望去,草寇人物已經全部畫完,每一個都栩栩如生。草寇對面的妖龍也畫出了個草圖,僅僅差著著色的步驟。
「白畫神,剛剛為什麼說是第一層?」我問。
白芬芳鄭重其事地回答:「古代高手作畫,根本不是想一段畫一段,而是厚積薄發,能夠在筆端畫出的,正是心底的大千世界。我無意模仿原先作畫的前輩,學我者生,像我者死,每個人心目中都有正邪觀念,只要能跟觀者氣場相融的畫家,就沒有任何問題。第一層,僅僅是實圖畫像,第二層才是迅速上色,把這麼好的原畫完完全全地向觀者呈現出來。」
她轉過頭跟我說話,目光掃視全場。
我敏銳地察覺到,當她的目光望至紅袖招時,明顯就停頓了兩秒鐘,眼中呈現出非常複雜的眼神。相反,她看到夕夕時,眼神就沒有這種變化。
紅袖招是個很複雜的人,我深諳這一點。
「你發現了什麼?」我悄聲問。
白芬芳猶豫了一下,遲緩地搖頭:「沒有……剛剛我有些走神。」
話雖這麼說,她第二次目光向回平掃,又刻意地停在紅袖招身上幾秒鐘,然後目光閃動,若有所思。
紅袖招背對著我們,一直都在望著黃金囚籠里的人。
「有什麼發現就直說吧。」我提醒白芬芳。
「哦,這個……我感覺紅小姐與這畫裡的人物有關係,但畫中人物過百,我暫時不清楚她跟誰有關係——有什麼樣的關係?唉,我的心也亂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白芬芳嘆息著說。
我望著壁畫,不禁想到深藏於「蟹臍」里的聞長老。
亂局之中,千頭萬緒,像是被幾百隻小貓撓亂了的毛線球,再也理不清始末。
「畫吧,畫完了,也許大家的思路就豁然開朗了。」我無奈地說。
「行畫千遍,其義自見。呵呵……我是畫家,有時候反而不如夏先生看得清楚。慚愧,慚愧!」白芬芳搖頭嘆息。
現在的關鍵,就是她能補完那幅壁畫。這張被未知生物的爪子破壞過的畫仿佛一扇秘門,掩藏著聞長老的秘密。
昔日法海僧遭到青白二蛇的追殺,萬般無奈之下才躲進「蟹臍」繼續修煉,等待功德圓滿、大殺四方的破關之日。我希望聞長老也能如此,不再苟且偷生於「蟹臍」,而是挺身而出,把一切說清楚。
「啊——」影壁牆後傳來一聲慘叫。
連城璧與冰兒都在牆後,那聲音似乎是屬於冰兒的。
我飛奔過去,看見冰兒已經倒地,心臟位置插著一把小刀,鮮血激射而出,發出「滋滋颯颯」之聲,已經迅速染紅了黃金鑄成的影壁牆。
牆後只有兩人,冰兒被刺殺,則連城璧是脫不了干係的。
「是我殺了她。」連城璧從容地點頭承認。
「什麼理由?」我問。
「連天巨弩射長鯨。」連城璧回答了七個字。
她的表情很坦然,毫無殺人後的負疚感。
夕夕趕過來,無言地站在我身邊。我們都是行家,知道小刀刺中心臟要害後,中刀者再難生存下來。
「就為了這句話?」我問。
連城璧點點頭:「是啊,如果我告訴你這是一句暗語,你會不會就能理解我為什麼殺她?」
冰兒倒在血泊中,起初身體還能微弱抽搐,但很快就一動不動,失去了生命跡象。
「說說看。」我不生氣,只是想聽連城璧的殺人理由。
在連番劇變的情形下,我的心似乎已經麻木,既經得起任何打擊,又能夠迅速地積蓄力量,繼續前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殺戮死亡,這是無可厚非、人盡皆知的事。不過,殺人者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證明自己問心無愧,否則,她就要為死者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