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要錢不要命的江湖人(2)
2025-04-04 12:55:31
作者: 飛天
傳聞都僅僅是傳聞,就像現在,一切都是未知,無論勝利還是潰敗,都是將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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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嗡嗡——」連城璧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她睡得很沉,並沒有被驚醒。
這時候,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
旁邊桌上的飯菜涼了,可以再回鍋去熱。我一直覺得,自己在等待著什麼,但又無法明確叫出來。
這一刻,我肩上承載著連城璧的身體重量和精神寄託,只能靜靜地坐著,等待她醒來。
我也知道,地下甬道那邊,姓萬的工頭正領著那幫工人緊鑼密鼓地向前趕,為了連城璧的賞金而努力著。
「遊園驚夢」說過,世界是動態發展的,絕對不會為了某個人而停下來。誰若耽於等待,誰將不免錯過。也就是說,即使今天我和連城璧在六乃喜館子裡消磨一個下午,也不影響外面世界裡某些事情的進展。
嘩的一聲,飯館門口的推拉門開了,有個佝僂著背的男人扶著牆邊走進來,順勢向右手邊拐,坐在窗前的桌邊。
我低下頭,不想引人注目。
女服務生走過去,殷勤招呼那男人。
「一杯水,等人。」那男人說。
從他的衣著打扮上,我就能看出他生活的拮据。
女服務生很快端水過來,然後退下。
男人抬頭向北看著,那教堂的尖頂、北大外牆上的薔薇花、廣場上的運動器材和滑板少年……一切盡在眼底,無一遺漏。
「命運啊命運,就像巨大的輪盤,一旦開轉,就容不得退縮了。」他忽然悠悠地說了這麼一段極富哲理的話,令我心中一動。
說來也巧,對方的電話也響起來。
他接電話:「老萬,是我,我已經到了教堂對面的六乃喜館子,你什麼時候過來?」
我吃了一驚,如果對方口中的老萬就是工頭萬師傅的話,我們可就麻煩大了。」
「我等你,我等你,別說三個小時了,就是三十個小時,我也等你。」說完,男人就掛了電話。
從他的話里可知,那位姓萬的要過三小時才能到。
我希望這不是巧合,因為姓萬的是給秦王會幹活的,如果泄露秘密,那麼秦王會在教堂下地道里的秘密行動就要暴露了。
只過了十分鐘,一個穿著十分得體的、五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出現在飯館的櫥窗前,與第一個男人隔著玻璃舉手打招呼。
我看得分明,後來的中年人正是濟南民俗圈裡的老大張運。
幸好,我認識他,他不認識我。等他進門時,我根本不需要刻意掩飾,只是閉目養神就好了。
「老孫,你早到了?恕罪恕罪,路上有點堵車。」張運進門,先向那早來的男人道歉。
那男人回應:「老張,什麼恕罪不恕罪的,老兄弟們了,還說這麼見外的話?」
兩人握手落座,招呼服務生過去,各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碟拌三絲。
我注意到,張運的精神有些緊張,跟姓孫的談話時,不停地抽動左腮,有過敏或者中風的前兆。
「我約的人說,再過三小時到,趁這個空兒,咱哥倆兒再好好聊聊。」姓孫的說。
張運環顧室內,我早就轉過頭,看著沉睡中的連城璧,同時用眼角餘光注意著兩人的舉動。
「好啊。」張運不認識我,大概是把我當成了路人,並不具備威脅性,所以接下來他說話時,已經變得自然了許多,「華子,你介紹這人到底可靠不可靠?」
姓孫的嘿嘿笑起來:「那肯定的,老萬跟我同莊,都是老仲宮人。我們雲台村的人最團結,在濟南這邊混的,全都有聯繫。」
「那就好,這事機密,要是傳出去了,白道管不管不知道,光是江湖上那幾個大佬就夠我喝一壺的了。錢得掙,可命也得要,你說對吧?」張運說。
姓孫的連連點頭:「對對,老張,要不說你是這一行里的人精呢,啥啥都懂,老奸巨猾——不不,說錯了,是老馬識途,老馬識途,呵呵呵呵……」
我靜靜聽著,對兩人要圖謀的事也猜了個七七八八。
張運這一類民俗專家乾的並不僅僅是發掘民俗文化、傳承濟南古風之類的冠冕堂皇的事兒,一旦有好機會,他也得下手撈一筆,先肥了自己腰包再說。所以,知識就是他的本錢,而外人請他助陣,也是看中了他腦子裡的玩意兒。
「三個小時……說說吧老孫,你怎樣想的?如果真倒騰出好東西來,你準備怎麼處理?我那份提成,什麼時候能給?」張運開門見山。
姓孫的笑著回答:「淄博、濰坊、青島、煙臺、威海的道上朋友都聯絡過了,只要是好玩意兒,當天拿貨,當天結帳。他們的肚量很大,從單價幾萬到幾千萬的貨,有多少要多少。其中幾個,是玩盜墓的家族企業,眼光賊准,也有信譽。知道以前青州博物館發生的狀元卷失竊案嗎?收貨的就是這個家族的人。為了那個案子,人間白白損失了幾百萬,眉頭都不皺一下。你說老張,遇見這樣的大人物,咱還怕什麼啊?你那份,收錢當天我就給,兩成五,一分不少,怎麼樣?夠意思吧?」
我看過青州博物館「狀元卷失竊案」,那是一個名叫林春濤的保安隊長單槍匹馬乾的,轟動一時,但卻功敗垂成。
「他們認識濤子?」張運問。
姓孫的點頭:「是啊,那可假不了。老張,我為什麼提狀元卷的案子?就是因為濤子是你的晚輩,我也知道,當年你特意去了趟青州博物館,偷偷給狀元卷估了個江湖行市價。沒有你這一張嘴,濤子心裡沒底,能動那鎮館之寶?我提濤子,就是讓你放心,當年誰都沒把你供出來,這一票人個個可靠,道上的口碑槓槓的。我們跟他們合作,吃不了虧。」
張運臉上變色,端起水杯喝水。
我看過一些資料,當時林春濤被捕後,把所有塌天大禍都自己扛了,沒有咬出任何人。所以那件國寶失竊案,雖然轟動,最後受牽連、吃子彈的人卻極少,也算是文物盜竊案中的一個特例。
現在,姓孫的掀了張運的底,讓我對這個「民俗專家」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華子,你要挾我呢?」良久,張運才再度開口。
姓孫的一拍胸脯:「我孫華子是那樣的人嗎?老張,你別門縫裡看人,把人瞧扁了。你是我朋友,沒好處的事,我幹嘛拉你入伙?有好處,我先想到自家兄弟,而且你一張口就是兩成半的抽成,我說個不字了嗎?老張,大路朝天,隨你走,你要是覺得這裡面有坑,覺得我孫華子不地道,開門就走,沒人攔你,我也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再提狀元卷三個字。」
兩人話不投機,頓時冷場。
我肩頭的連城璧輕輕動了動,應該已經被吵醒了,但她仍然裝睡,一動不動。
過了十幾分鐘,張運才放下杯子,澀聲說:「華子,你知道嗎?我答應你來,第一不是為了錢。錢是好東西,人人愛錢,我也需要錢,人老了,總得存下點錢防老。可是我這個行業是個清水衙門,沒地方弄錢,到現在我除了寶華街上那個小房子,銀行帳上存款為零。我要錢,你要是覺得兩成半太高,咱們再商量,砍頭去尾,給我一百萬就行。你聽我說,我來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看看咱濟南城地底下到底有什麼?是龍是鬼,我得弄清楚,死的時候才能放心閉眼。」
末尾一句,張運等於是重提十幾年前閔子騫墓的舊事。
我在心底默默地回答他:「肯定是龍,不是鬼。」
「你早這麼說,咱不就能心平氣和說話了?」姓孫的回答。
我記起來,這全名為「孫華子」的人是濟南城全福橋一帶一個很有名的潑皮無賴,十幾次出入監獄,連白道上的人提到他都倍感頭疼。
張運是文化人、民俗專家,能夠跟孫華子這種無賴攪在一起談「盜寶」的事,也真是讓人大跌眼鏡了。
「是啊,早這麼說,老兄弟們就不會翻臉了。」張運長嘆。
時近傍晚,館子外行人漸漸多起來。
張運抬手看看表:「過去一個多小時了,要不再打電話催催?」
孫華子搖頭:「別催,他在教堂下面的地道里幹活,叮叮噹噹的,打電話也不一定能聽到。老萬心裡有數,他說三個小時就三個小時。他還說,地道再有三米多就能打通,也就是十幾個炮眼的事兒。今晚一定能通,咱們第一批進去,有什麼好東西先弄走,等著那批陝西來的傻逼們吃屁喝風去吧!哈哈哈哈……」
我的心徹底涼了,很明顯,那個看似憨厚木訥的工頭萬師傅,私底下鬼心眼子太多,把我和連城璧都騙過了。
「陝西來的?你是說,那批僱人挖地道的是老陝?不對吧?老陝那邊是盜墓賊窩子,個個都是刨墳挖坑的行家,他們能在這裡雇濟南人幹活?」張運疑心大起。
孫華子回答:「老萬說了,地底全是岩層,老陝要是自己動手幹活的話,炸藥運輸、放炮手續太複雜,費用也高。他們雇當地好手幹活,工期短,還可以當甩手掌柜,到時候驗工付錢就是了。」
姓萬的工頭告訴我們,至少要三十至四十八個小時之間才能鑿穿岩層,進入舊運兵道。可是,實情卻是,三米距離,大概幾小時就能完工。
我真是慶幸自己選擇了六乃喜這館子,否則秦王、連城璧等人被姓萬的工頭給賣了,還得心存感激幫他數錢呢。
全國老百姓都知道山東人憨厚老實,可誰又能猜到,改革開放以後,一部分山東人早就在金錢洪流面前濕了身,變得跟老廣、潮汕佬、湖北佬一樣刁鑽古怪、足智多謀,雁過必須拔毛,損人不必利己。
「好。」張運咬了咬牙,用力點頭。
孫華子在張運肩頭一拍:「老張,這次一定發了,預祝咱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以水代酒,干一杯!」
兩人舉起水杯一碰,各自一飲而盡。
孫華子深吸了一口氣,向店內掃了一圈,突然貼近張運的耳朵,壓倒聲音問:「老張,你以前在齊魯晚報上發表過一篇文章,說的是舊政府曾經在濟南地底下修了九九八十一條運兵道,地上地下連成一片,號稱要把濟南城修得固若金湯,炮彈轟不開,飛機炸不動,此事是真是假?」
張運點頭:「當然是真的,不信到省檔案局去查舊政府機要文件,裡面每個月都會附有一份濟南城防圖,全都是用四開大紙手繪的。這些城防圖的軍事科學性、結構合理性就算放到今天,也是絕對一流,因為畢竟是美國專家、日寇戰犯親手給舊政府布置的。說實話,當年城破之役,王耀武潰陣也真的是天意、天命、天運,否則,還不知道要僵持多久呢——」
濟南城的戰爭史有太多可說之處,幾乎任何一個老人、老幹部、民史學家都能講出個子午卯酉來。
那不是孫華子要聽的重點,他及時打斷了張運的話:「老張,我是說,九九八十一條運兵道里藏的可不都是子彈炸藥吧?總有一些真金白銀對吧?歷史上明明白白記著,王耀武被抓的時候,身邊就只有一槍、一馬、一護衛,連個像模像樣的皮箱都沒有。你估摸估摸,下面是不是藏著金磚?」
張運立刻點頭:「當然,濟南是中原大城,山東又是豐饒富庶的華北大省,是舊政府的稅收來源要地。所以,舊政府派駐在山東的各級機構肯定有錢,富人們逃跑時不知道留下了多少黃金寶藏。前幾天山東商報上不是還刊發了一條新聞——高新區拆遷工地上,一座老宅子下面埋著二十鐵箱現大洋。可惜啊可惜,老屋無主,錢歸政府了。」
孫華子在桌上麼猛擊一掌:「好,好,既然如此,咱兄弟們就發財有望了!我的意思是,今晚打開地道以後,我誰都不通知,就只你、我、老萬進去,見什麼拿什麼,先把自己腰包裝滿再說。」
一提到黃金,孫華子的雙眼就放射出兩道閃閃發亮的賊光來。
無主寶藏,當然是歸政府所有,這是毋庸置疑的。只有那些被發財夢沖昏了頭腦的人,才會打這種鬼主意。
孫華子只是胸無點墨的無賴,但張運作為民俗專家,如此行事,真的算得上是下流之極了,白白瞎了肚子裡那些墨水。
我冷冷地聽著,仿佛看到兩個人正在給自己安排後事。只不過,他們這樣乾的時候一直興高采烈,雙眼都被莫須有的金銀財寶給迷住了。
「老張,時間還早,不如咱要幾個菜,再弄瓶酒,邊喝邊等著?」孫華子建議。
兩人一拍即合,隨即點菜,又在櫃檯上要了兩小瓶紅星二鍋頭,嘴對嘴喝起來。
「不自量力,離死不遠了。」我為他們感到悲哀,但卻沒有勸止的想法。
現在,誰也不知道舊運兵道里有什麼,如果真有金磚,那我就是耽誤人家發橫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