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鳳舞九天龍悲回(2)
2025-04-04 12:49:44
作者: 飛天
嬰兒漸漸醒來,張開嘴哇哇大哭。
我明顯感覺到,年輕男人腮邊的咀嚼肌都不受控制地凸現出來,顯然那哭聲對他的刺激更大。
嬰兒的身子扭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但綁住他的四肢的帶子打的是活擼口,越掙越緊,全都勒進他的細皮嫩肉里去。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我有權力這麼做。」年輕男人說。
我越發憤怒,因為那些都是中國文化中的腐朽糟粕,不該從他那樣一個聰明人口中說出來。
「未來,沒有最悲慘,只有更悲慘。」蒼老男人說,「我雖然不知道閣下從何而來,卻能感到,你是一個具有通天慧根的人。我想請教你,人類與動物的最大區別是什麼?豈不正是獨立思考的能力?人類為什麼思考,豈不就是為了讓自己的生活更美好?身為一名奇術師,當我確信自己已經窺見天機、領悟天時的時候,是不是就應該行動起來,努力地改變未來,去為人類窮儘自己的智慧與能力,做這個世界的救世主?」
蒼老男人的手又向盒子中摸索,同時捏起三根銀針,準備繼續自己的「逆天改命」計劃。
我正要再次阻止他,咽喉下突然一涼,一支長槍已經抵住了我的喉結。
長槍就在那年輕女人手中,她那張俊俏的臉已經罩上了一層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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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富士山來的人?」女人冷冷地問,「除了你,還有什麼人同時潛入這裡?我們之前已經約定,二十年之內絕不重啟奇術界的戰事,如果你們不遵守盟約,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我無法搖頭,只是冷笑一聲:「你弄錯了,我跟你一樣,是中國人。」
「是中國人,就別打岔,讓這套『鳳舞九天龍悲回』的針法繼續下去。半途而廢的話,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她說。
「除非你殺了我,否則今天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我絕不妥協。
我已經明了,那嬰兒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如果不是被「逆天改命」,我應該有更加輝煌燦爛的一生。既然他們提及,不改命就會招致「雙龍奪嫡」的慘烈後果,如今大哥已亡,那種讖語早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我是龍,就讓我一飛沖天、自由翱翔,誰都沒有權力奪走應該屬於我的天空。
「殺了他。」黑暗之中,有人冷冷地說。
「殺了他,我們這裡容不下外人指手畫腳的,他算什麼東西?不知天高地厚!」又有人說。
「哈,年輕人,你才見識過多大的天,就敢指摘中國里最高明的『逆天改命之術』?知道嗎?多少黑白兩道上的大人物登門懇求改命,在老夏哥面前連跪三天三夜他都沒答應。現在,他替這孩子改命,是為了救國家、救民族,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佛家壯舉。當世之中,有老夏哥這種民族氣節、犧牲精神的奇術師不多了。你趕緊滾一邊兒去,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再有人說。
黑暗中起了一陣躁動,似乎有更多人要站出來指摘我,摩拳擦掌,群情激奮。
我無法告訴這些人,改變嬰兒的命運,就等於是改變了我自己的未來。
過去的二十多年,我一直過得不幸福、不快樂、不得志、不得意,總是覺得前途很光明、道路太曲折。如果在改命之前,我是沖天之龍,那麼就不應該覺得處處掣肘,路路坎坷。
現在,我終於回到了個人命運的起點,一定要拼盡力氣,將我的命運改變至原先的軌道上來。
「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很多人齊聲叫。
「日本來的探子滾出去,滾出去!」更多人叫。
我環顧四面,黑暗太深,我聽到他們的聲音,卻看不到他們的臉。
「聽到了嗎?這是大家的心聲。」女人冷冷地說。
我淡淡地反問:「你聽到了嗎?你的心聲在哪裡?逆天改命、為國為民,這也是你的心聲嗎?」
人類不是動物,當然即使是動物,也會天生有「愛子」之心,否則就不會有「虎毒不食子」的古訓了。我相信,每一位母親對嬰兒的愛都是純淨無瑕的,絕不容許哪怕是有一小片陰霾落在嬰兒額頭之上。這種純淨無瑕,就會表現在母親從不抑制嬰兒的天性,一定要嬰兒自然生長、隨性發展,絕不拔苗助長、人為干涉。
年輕女人手中的長槍顫抖了一下,槍口下滑,指向我的左胸心臟。
「再妖言惑眾,別怪我不客氣。」她說,聲音忽然輕輕顫抖起來。
我不禁冷笑,因為現場所有人都很可笑。他們並不知道,現在殺我,就等於是讓嬰兒的未來走向青年即亡的末日,這場『逆天改命』的大戲就變成了草草收場的兒戲。
「殺了我吧,死在這裡,好過死在未來。」我抓住了槍口,稍稍移動,確保它正對我的心臟,能夠一槍斃命,連搶救的程序都省了。
這種情況下,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沮喪,因為有一大群人打著為國家、為民族、為家庭、為孩子的旗號,堂而皇之,正襟危坐,向一個無知的嬰兒痛下殺手,要將他一針一針推向黑暗的深水。
他們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孩子」,但每一個人、每一個人的一言一行,全都是胡說八道。
「大家靜一靜,請咱老濟南奇術界的元老、詩書劍畫棋五絕、德藝雙馨、德高望重的黑老先生說幾句。」有人大聲喝止現場的嘈雜,力排眾議,請那位黑老先生講話。
四周靜下去,但黑老先生並未走到燈光之下,而是站在西北角的黑暗中開口:「各位,中日奇術界未來必有一戰,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誰都不敢否認,因為在很多前人傳下的古籍中都明明白白地寫著呢,誰要是說看不清、看不懂,我黑正明第一個就大耳光子搧他奶奶的。這一戰靠誰啊?靠京城裡來的官老爺們?靠滬上來的奶油癟三?靠廣州來的富商富婆?還是從香港澳門來的古惑仔?那些啊,都靠不住,全是虛的,耍花腔騙人來的。這麼多年了,這麼多代了,咱們都應該看明白,要抗日,就得靠我們山東的老少爺們!」
這一席話博得了眾人的掌聲,因為其中沒有什麼大道理,全都是堂堂正正的老百姓大實話。
京城人惜命、滬上人惜名、廣東人惜財,這已經是全世界人都知道的秘密。至於港澳人,他們只圖自保,並且作為洋人的殖民地奴隸時間太久了,已經忘記了自己的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數典忘祖,崇洋媚外,連自己的根在哪裡都想不起來了。
「山東人,純爺們兒!濟南人,純爺們兒!」那位黑正明黑老先生接著說,「古人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著啊,沒說錯啊,咱山東爺們兒就是將、就是土,甭管啥時候小日本來了,咱山東爺們兒第一個就得衝上去,操傢伙干他小日本,干他娘的!幾輩子了,山東人什麼時候在小日本陣前慫過?咱們山東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團結,沒南方人那麼多花花腸子,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老夏哥說要給二小子逆天改命,這事他最先跟我商量過,雙龍奪嫡那是塌天大禍啊,誰也架不住,就算京城裡的官老爺來了,也架不住。照我說,這命還得改,但大傢伙聽著,從今以後,老夏家的事,就是全濟南人所有奇術師的事,只要夏家二小子遇到坎了,今天在場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伸手幫忙。能幫的馬上就幫,不能幫的,豁出命來也得幫。誰要是兩面三刀,我黑正明第一個干他娘的,拎著他,連踹三腳,叫他娘的滾出老濟南奇術圈!」
這些話說得很明白,這位黑正明黑老爺子是贊成給嬰兒改命的,因為任誰都無法承受「雙龍奪嫡」的危險後果。
黑正明的話音剛落,黑暗中立刻有人附和:「沒錯,擁護黑老爺子說的,以後夏家老二有事,大家都伸手幫忙,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快動手吧,快動手吧!」
「你聽,他們都只有一個聲音。」蒼老男人說。
燈光下,他的神情極為悲涼,手裡掂著銀針,似乎也在進退兩難。
「是啊,他們只有一個聲音,這就是濟南奇術師的聲音。」年輕男人沉重地笑了,那笑容里透著十足的苦澀。
看得出,他們兩個並不執念於給嬰兒改命,只不過大勢如此,他們無法螳臂當車。
「不,這也是我們的聲音。」年輕女人大聲說,「國家民族大義為重,即使犧牲一個嬰兒,我們也要義無反顧地去做。長痛不如短痛,你們此刻憐惜一個嬰兒,只怕日後全濟南、全山東乃至全中國的奇術師都會遭『雙龍奪嫡』連累,連立錐之地都失去了。現在,你們都聽我的,完成『鳳舞九天龍悲回』的針法,快刀斬亂麻,了斷這一切。」
關鍵時刻,她成了左右局勢的最重砝碼,這番話立刻引起黑暗中傳來的一片熱烈喝彩聲。
「我們還等什麼?下針吧。」那女人接著說。
蒼老男人忽然又驚又喜地叫起來:「他醒了!他醒了,孩子醒了!」
果然,那嬰兒已經睜開了眼睛,正轉動著烏溜溜的眼珠望著站在桌邊的我們四人。
「不是說,『鳳舞九天龍悲回』針法一經發動,被刺者就會一直昏迷嗎?直到三百六十五針全部刺完,才能醒過來?可是,他怎麼會半途醒來……」女人大感詫異。
蒼老男人困惑地搖頭,無法回答女人的提問。
「嚶」的一聲,那嬰兒再度掙紮起來,想要擺脫那些帶子。
「不要再等了,下針。」那女人吩咐。
我剛想說什麼,有人從黑暗中竄出來,一陣冷風過後,我後腦上遭了重重一擊,軟綿綿地倒下。就在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那蒼老男人右手閃電般一揮,三枚銀針一起向著那嬰兒右掌刺下去。
「他痛,我也會痛……」我想告訴他們真相,但後腦的劇痛、掌心的刺痛迭加到一起,令我渾身抽搐,這些話堵在嗓子眼裡,一個字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