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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鳳舞九天龍悲回(1)

2025-04-04 12:49:42 作者: 飛天

  我抬起手來,映著前方的亮光看著自己的掌心。

  皮膚毫無異樣,但就是在掌心紋路最密集之處,不斷地湧起一陣陣刺痛。我輕輕撫摸掌心,但卻無法緩解那種鑽心的痛楚。

  「第二針,路斷頭。」蒼老男人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一次,刺痛來自於我的小指指肚的中心,那種針扎般的劇痛由指肚一直穿透了手指,直透指甲蓋而出。

  我知道,蒼老男人依照「鳳舞九天龍悲回」的針法下針,每一針都對應掌紋要害,而那嬰孩則是對應著我自己。

  一時間,我無法想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拼命向前,要從這縫隙里奮力擠出去,阻止那蒼老男人繼續下針。

  由外面看,這縫隙似乎是筆直向前的,但真正擠進來之後,才知道兩側像牆壁一樣的東西是斗折蛇行的,有的地方凹進,有的地方凸出,這也就造成了縫隙忽寬忽窄,不時地將我卡住。最窄的一處,我必須雙手撐住牆壁,雙腿騰空,由半人高的最窄處跳過去。更多的地方,我則是屏息收腹,斜著身子挪移過去。

  漸漸的,我遠離了出發點,越來越接近縫隙的盡頭。

  無意中,我在閃轉騰挪之際,向空中看了一眼,發現兩道高牆突兀向上,視界之內,不見盡頭。也就是說,要想突破這道縫隙是沒有任何捷徑的,只能一步步走過去。

  前進之中,那蒼老男人一直都在下針,而我的雙掌至少有十幾處痛得鑽心,逼得我只能不斷發出悶哼,以抵禦這種不知從何而來的劇痛。

  等到距離縫隙出口只有四五步之時,我已經大致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燈光之下,橫著一張黑色的大桌,足有十米長、五米寬,木質黑中透亮,應該是鐵樹、花梨木之類的稀有材質,一眼望去,氣勢極為驚人。

  一個穿著灰布長袍的人背對著我,面向桌子,哈著腰立著。

  在他的右手邊,一隻黑色的扁平皮箱開著蓋子,平攤在桌上。箱子裡平鋪著一層褐色軟木,上面密密麻麻地插著金尾銀針,足有幾百枚之多。

  「第十五針,空見之喜,不得之悲,無心之失,無效之舉。」他口中說話,右手向木箱中摸索著,拔起一根銀針,舉在半空中,稍稍沉吟,並不立即刺下。

  我拼命向前一掙,由縫隙中踉蹌衝出,雙手抱住了那人的右臂,厲聲大叫:「不要刺了,不要再刺了!」

  當我靠近桌子時,才發現桌上平躺著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雙眼緊閉,已經昏死過去。

  嬰兒身子下面鋪墊著喜鵲登枝、永結同心圖案的褥子,頭部之下,已經被他剛剛哭鬧時的眼淚濕透。最令我憤怒的是,嬰兒的雙臂、雙腿都被絲帶纏住,絲帶的另一頭系在桌面兩側的木樁之上。這種情形,如同罪犯被五花大綁地固定住,即將五馬分屍一般。可是,他明明還只是一個嬰兒,根本對這世界不能造成任何傷害。

  那人手中捏著的是第十五針,此刻嬰兒的左右掌心之中赫然已經紮上了十四根銀針,左五右九,位置各個不同。

  「不要扎了,會死人的。」我扣住那人的胳膊,將他拇指、食指間的銀針搶下來。

  那人的臉並不老,但臉上的表情既麻木又痛苦,雙目中流露出既痛心疾首又不得不做的矛盾神情。他的針被我奪走,突然長出了一口氣,似乎瞬間得到了極大的解脫一般。

  「尊駕是誰?報上名來。」他問。

  他的聲音與他的年齡並不相配,看面相他大概只有五十歲左右,但他的聲音卻蒼老沙啞,至少像是七十歲的語調。

  我無法告訴他我是誰,因為我是從「鏡室」中來到這裡的。很明顯,無論是他的衣著穿戴還是說話方式,都與二十一世紀相差甚遠。

  「為什麼要給他逆天改命?」我問。

  其實,答案昭然若揭,就是我剛才在縫隙中聽到的,必須給這嬰兒改命,否則可能造成「雙龍奪嫡」的塌天大禍。

  果然,他凜然回答:「寧願改命,寧願把他引向不歸死路,我輩今日也必得遵行。若非如此,他日雙龍奪嫡,大國毀敗,我輩之大罪也!」

  聽到「不歸死路」四個字,我立刻覺得後背冰涼。

  一個男人活著,最快意的事情就是「天命由天不由我,我命由我不由天」。如果連自己的性命、未來都無法掌控,那活著跟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當我看到那躺在桌上四肢被縛的嬰兒時,深深感到一種無力感。

  嬰兒的命運是掌控在成年人手中的,當成年人私相授受,為了某種目的去改變他一生的時候,他竟然如此無助,除了哭嚎,無法做出任何其它反應。

  「被『逆天改命之術』所篡改的就是我的命運嗎?本來可以跟別人做『雙龍奪嫡』之爭的大人物,卻被篡改為混跡市井之中、深居陋巷之內的三等公民,一上一下,相差何止百倍?如果我可以決定自己的命運,寧願做『雙龍奪嫡』之龍,也不要做『平靜安穩』之蟲。」此時此景,我除了出離的憤怒,心裡已經容不下任何東西。

  本來,我以為那大廳里只有下針的蒼老男人,沒想到,眼角餘光一掃,燈影之外,竟然影影綽綽地坐著很多人,一眼望不到邊,至少有數百人之多。

  距離桌子最近的右前方,有一男一女相擁站著,同時扭著頭望著那嬰兒,眼神極其複雜。

  在他們身後,有十幾名老者坐在太師椅上,全都四平八穩地翹著二郎腿,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你是什麼人?」蒼老男人問。

  「我是過路的。」我回答,「聽這嬰兒哭得淒悽慘慘,忍不住跳出來多管閒事。」

  蒼老男人搖頭:「閣下不是圈內人,還是離得遠遠地看就好了,千萬不要盲目地捲入其中。我們現在所做的事,直接影響到家族的傳承與安危。你退開吧,我們的儀式必須完整地進行下去。」

  盒子裡的針多不勝數,我就算奪下了他手裡的針,卻也無法徹底杜絕後患。

  當下之計,我必須讓他相信戰爭已經結束了,任何幫派之爭,最後得力的只能是國家政府。

  「放了他。」我厲聲大喝。

  那大廳極為寬廣,我聲音一出,立刻回聲繚繞,久久不絕。

  所有人保持沉默,並不因為我的喝問而有所異動,只有那嬰兒似乎受了驚嚇,在桌子上緩緩地掙紮起來。

  「逆天改命是你們的需要,你們想沒想過一個孩子的感受?你這麼多針下去,他的命運就不再是原先的軌道,而變成了你們設計的人生。我想請問諸位,難道你們願意讓別人掌控自己的人生嗎?像玻璃盒子裡的螞蟻那樣,在別人掌中跋涉行走?」我越說越是憤怒。

  我真正憤怒的是,所有人保持靜默的根本原因,是他們跟這嬰兒的命運並沒有任何瓜葛,嬰兒的未來如何,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

  這正是國人「冷漠」的劣根性之一,就像舊政府在台上時,民眾樂意於看到劊子手當街設置法場、砍掉人頭如開瓜切菜一樣的把戲。人心之冷漠一至於斯,根本不想想被砍殺的人是自己的同類,而不是雞鴨鵝狗之類。

  「你不懂。」蒼老的男人搖頭。

  「我當然不懂。」我極力壓制著自己的憤怒,向那男人和女人望去,「你們呢?你們懂嗎?」

  「你們跟他說說。」蒼老的男人點點頭。

  於是,那年輕男人放開身邊的女人,緩步走上來。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兩道劍眉斜挑入鬢,顯得極為精神幹練。

  「雙龍奪嫡牽扯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家庭的命運,更可能毀滅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沒有人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是這種愛在民族大義、國家未來面前,卻是渺小而自私的。我從小生活在這片熱土之上,接受的是『忠君報國、鞠躬盡瘁』的正式教育,骨子裡流淌的都是『愛國、愛家』的血液。所以,一旦牽扯到『大家』與『小家』的紛爭,我會毫不猶豫地放棄『小家』的利益,去為『大家』讓步。我必須要給這嬰兒改命,讓他改變人生,沿著另外的道路成長,給他的大哥讓路。朋友,人都不是傻子,如果不是其中牽涉的利害極大,誰又肯拿自己的孩子開刀?」男人的話極為誠懇,但同時,他也是冷靜而鎮定的。只有做大事的人,才會在如此重大事件中保持淡定從容的風度。

  「如果發生『雙龍奪嫡』的慘劇,也只能證明,是天意要他們兄弟火拼,而火拼後的結果,就是世界應該承受的未來。你們替他改命,左右未來的天意,難道說,你們能夠違背上天的旨意?你們所思所想,比天意更科學、更明智?」我大聲反駁。

  關於「雙龍奪嫡」的歷史例證,最著名的當屬大唐年代的「玄武門之變」。正是那場兄弟相殘的奪嫡之戰,才令秦王李世民登上了帝王寶座,開創了歷史上最偉大的『貞觀之治』。

  那個例子證明,如果天意要人類進入「雙龍奪嫡」的死循環,必定有其「必須如此」的原因。人類自以為窺見了天機,想極力地趨利避害,最終卻是落入了更大的陷阱,為自己的小聰明付出了更沉重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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