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落花有意隨流水 明月無情伴流雲
2025-03-22 22:13:52
作者: 不老徐娘
姬子夷一大早就讓人從牢里提出了紫薑,送到了漱玉齋。
紫薑跪在姬心瑤面前,又喜又悲地哭著。喜的是小公主終於將自己救了出來,悲的是易韶逃亡後杳無音訊。
姬心瑤到底還是忍不住問起,她在自己身邊的目的。姬心瑤有理由相信紫薑是易韶安排進來保護自己的,可她怎麼又和子蠻摻和到一起呢?
紫薑抽噎著告訴姬心瑤,自己原本是賣在司馬府的丫鬟,打小易韶見她骨骼清奇,便收了她為徒,讓她在內眷中行走。
後來得知小公主身邊缺個護衛,就將自己送了進來。再後來,易韶要她與二公子聯繫,以便及時掌握宮中一切情況。
易韶起事,紫薑是知道的,但她根本沒想到易韶會敗了,倉惶之下她只得與二公子一道逃亡。
姬心瑤無語地拉起紫薑。對於紫薑,她能說什麼?不過是一枚棋子,不,連棋子都算不上。只能是一介微塵,漂浮於別人的生活中。無風,她或許平安;風起,她只能是隨波逐流。
石榴走了過來,說:「小公主,世子傳話,讓我們即刻動身。」
姬心瑤看了眼石榴,不由想起了桃紅柳綠,心中更是一番感慨。桃紅柳綠自小就跟隨自己,被自己打被自己罵,從沒想過她們會離開自己。忽然間,她們就血淋淋地倒在了自己面前。曾經是宮女如花滿春殿,而今唯有鷓鴣飛。姬心瑤閉了下眼睛,心中湧起難言的苦痛。
姬子夷早已等候在王宮大門口,依然是豪華的世子專車,依然是前後儀仗和衛隊。
姬子夷先上了馬車,回身伸手將姬心瑤拉了上去。紫薑和石榴拿著姬心瑤的隨身物品跟在馬車的後面。
姬子夷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姬心瑤說:「心瑤,待會兒到了厲王府,有房莊主接你,大哥就不送你過去了。待上兩日即回。」
姬心瑤點了點頭。她默默地看著姬子夷,突然間,她發現姬子夷蒼老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都是疲倦、落寞的感覺。
她的心狠狠地收縮了一下。
一路無語地到了厲王府大門口,姬子夷扶著姬心瑤下了馬車,進得大院,讓她和紫薑、石榴同乘另一輛停在院內的普通馬車,將她們交給了早已等候在側門外的房莊主。
姬子夷轉身進了大堂,卻見厲王爺捧著個茶壺虎著臉坐在那裡,看都不看他一眼。
「王叔!」姬子夷上前打著招呼。
「你又要搞什麼名堂?」厲王爺終於開了腔。
姬子夷哼哧了一會兒說:「王叔,我要送心瑤去陳國。」
「就這?」厲王爺放下了手中的茶壺,他似乎感覺沒那麼簡單。
「正月十八!」姬子夷終於說了出來。
厲王爺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姬子夷說:「你是不是被桃子的死弄糊塗了?諸侯大會都忘了?這個會關乎到國祚,關乎到祖宗的江山!」
子夷搖了搖頭,對厲王爺說:「王叔請放心,侄兒分得清孰重孰輕,絕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有礙祖宗的江山社稷。」
「那你還要送心瑤?為什麼偏要在正月十八?不是說年後嗎?」厲王爺氣呼呼地說。
「我不能見楚國屈巫。」
「屈巫?他有何懼?」
「他是七殺門主!」
「什麼?」
厲王爺跌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沒有說話。
姬子夷將自己與屈巫的會面,以及屈巫在奕園裡的種種一股腦地告訴了厲王爺。最後,他略有一絲不安地說:「王叔,屈巫他追著師傅的事不放,是否還得有些準備?」
厲王爺冷冷一笑,說:「十多年過去了,死無對證,他能奈我何?」
姬子夷點了點頭,轉而和厲王爺商量起諸侯大會的應對方案。一個原則,絕不得罪晉國。對於楚國,則避其鋒芒,擊其惰歸。
姬心瑤到了奕園,內園木屋依然如同桃子生前一樣。姬心瑤靠在床頭,看著從屋頂而下的垂幔,嗅著空氣里淡淡的清香,淚水漸漸地又溢出了眼眶。
母親,把自己帶到這個世上的母親,就是在這間屋子裡日夜想念著日漸長大的自己,孤苦地遙望著在王宮裡安享榮華的自己。可恨自己偏要到萬箭穿心那一刻,方才明白母親的一寸光陰一寸心。
「紫薑姑娘,我可以進去嗎?」門外傳來了屈巫的聲音。
「大叔?是你?」紫薑看著依然身著青色衣衫的屈巫,不知何時,他已經來到了木屋的前面。
屈巫微微地皺了下眉頭,這姑娘怎麼老是喊自己大叔?就不能換個稱呼?
屈巫原本今日離開鄭國回楚,心中卻總是有什麼放不下似的,想來想去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心中似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尋思一番便向奕園走來。
一進奕園,房莊主就迎了上來,告知他小公主來了,要在這裡住上幾天,正月十八嫁往陳國。
屈巫一聽,忽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忐忑。正月十八姬心瑤就要去陳國,那個任性刁蠻的快樂女孩,那個梨花帶雨的可憐女孩,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再要相見,只能是空凝睇,無語相對。
屈巫猛地醒悟過來,一言不發地向內園走去,房莊主意欲緊跟而去,見屈巫神色凝重步履匆忙,便放慢了腳步遠遠地注視著。
姬心瑤聽到聲音走了出來,見到屈巫說:「屈大夫,不,屈門主,何事?」
屈巫聽著姬心瑤的口氣暗含了譏諷,知她已知自己是七殺門主,竟也不惱,反而微微一笑說:「小公主,可否讓在下進去一說?」
姬心瑤不再言語,扭頭進了屋子,在圓桌旁坐下。屈巫跟了進來,也不客氣,在另一旁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姬心瑤。
石榴端著茶水進來,卻被姬心瑤不耐煩地揮揮手退了下去。紫薑拉著石榴站到了門外,房莊主見狀也在外面停了下來。
見屈巫看著自己半天都不說話,姬心瑤有點不自在起來,這人總是不可思議地出現在自己的身旁,到底是本事太大喜歡管事還是別有用心?於是她說:「一介文臣,七殺門主,風馬牛不相及。」
屈巫定定地看著她,依然一言不發。他在想,自己到底該怎麼說?他忽然覺得自己一點底氣都沒有。
堂堂的七殺門主,趟過大風大浪,闖過腥風血雨,卻在一個女孩面前怯了場。
堂堂的楚國重臣,舌生蓮花攪動天下,竟在一個女孩面前張不開口。
「怎麼了?啞巴啦!」姬心瑤恢復了自己一貫的囂張氣焰。
心中波濤翻滾的屈巫回過了神,他長嘆一聲說:「小公主,十八日即去陳國嗎?」
「是啊!」姬心瑤強作鎮定,拿起茶杯為屈巫倒了一杯水。
屈巫見姬心瑤明顯地掩飾自己,他的心變得更為沉重。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低沉地問道:「現在願意去了?」
姬心瑤心想現在的王宮已不似以前的王宮,自己留下來只能給子夷大哥增加麻煩,還是儘快離開這個讓自己傷心的地方為好。姬心瑤沒有說話,只點了點頭。
屈巫放下茶杯,又問道:「為什麼?」
姬心瑤突然發怒起來,她站起來大聲地說:「不為什麼,什麼都不為!你問三問四地煩不煩啊!」
紫薑聽到聲音推開門看了下,見屋裡兩人一站一坐,並無什麼異常,就又縮回去關上了門。
屈巫閉了下眼睛,似是下了決心要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可話到口邊,卻又變了。他說「小公主,知道你母親與七殺門的關係嗎?」
姬心瑤吃驚地看著屈巫,母親與七殺門有何關係?沒人告訴自己啊!母親沒有機會說,子夷大哥不願說,就連易韶也沒說。她搖了搖頭。
屈巫定定地看著她說:「你母親桃子是我師傅的義女,是七殺門祖師爺的嫡傳子孫。」
姬心瑤瞪大了雙眼,不相信似地看著屈巫,見屈巫一點也不似假話,忽地想起易韶說過母親桃子是他師傅的義女,難道他們是一個師傅?
「你和易韶是什麼關係?」姬心瑤問道。
「他是我的大師兄。」屈巫回答著。
姬心瑤更加吃驚起來,怎麼這些人繞來繞去的都與自己有關係,難怪他總是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奕園,總是不可思議地出現在自己身旁,原來如此。
「難怪你總是救我。既然我也算是七殺後人,如此說來,我毋須感謝了。」姬心瑤似是不領情地說著,又坐了下來。
「感謝自是不必,救你另有緣由。」屈巫狠狠心吐出了一點心聲。
「什麼緣由?」姬心瑤不明白地翻了下眼睛。
「跟我走吧!」屈巫終於下決心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姬心瑤一怔,原來他的緣由就是讓自己跟他走,原來他是懷揣了這樣的心思才多次救自己。她嘿嘿地笑了一聲,說:「私奔?楚國還是江湖?」
屈巫不安地沉吟著,這終是自己要面對的問題,縱然姬心瑤願意跟自己走,去哪?快意江湖或許可以,自己承繼祖命助楚王爭霸天下怎麼辦?回楚國,她可能嗎?
屈巫低聲說:「楚國。」
「哈哈哈。」姬心瑤一陣大笑,停頓了一會兒,她不懷好意地問:「請問屈大夫屈門主,家中可有妻妾?」
屈巫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說道:「一妻二妾。」
「那我跟隨你去楚國,算什麼?」姬心瑤咄咄逼人地問。
屈巫低下了頭,他早已明白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不僅僅是這些。縱然自己休了一妻二妾,姬心瑤也不可能跟自己走。
無論姬心瑤的父親是誰,她現在是以公主身份嫁給陳國公孫,而自己不過是楚國的一個臣子。他們之間隔著一個鄭國王室,這是自己根本無法跨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