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挽留（一）

  顧陌然從行李箱裡搜出一條白色的輕紗大擺裙，如幻霧柔軟的質地在空氣中飄飛，即便沒有風卻依然連綿若拂。白色霧肩紗璀綴著細線蕾絲，如雕花細刻，突兀有致。繁密似錦的繡線巧色暈染，漸變中暗藏幾朵白紫相間的玉玲瓏。

  這是她準備見心愛之人的時候穿的，那場夢幻般的相遇早在她的內心預演了許多年。無論未來相遇的人是誰，她做這裙裳的心情，正如縫製一件嫁衣。

  無法形容她此刻充滿期許的心情，純粹透明，似夢如幻。

  她就快要見到他了，自然里存在的另一個與她契合的靈魂，她早已認定了此生會隨之天涯的人。

  

  孟梓非敲開了顧陌然的房門，他突如其來的拜訪令此時正心花怒放的顧陌然始料不及。

  他站在門口，手裡拿著配好的備用房卡，怔怔地看著鏡子前拿著白裙子比劃著名的顧陌然。

  很美，卻不是為了他。

  他注意到一旁的行李箱，裡面堆滿了收拾好的衣物，都是之前顧陌然隨身之物，沒有一件是他送的。

  「陌然，你要走？」

  孟梓非果然沒有猜錯，她正是動了要不辭而別的念頭，只是顧陌然還沒有想好該怎麼離開太陽島，這裡四面環海，如果沒有交通工具根本沒法離開。

  「我想離開這裡。」顧陌然將手中的裙子收入箱內，臉上露出了掃興之情。

  「別走。」

  孟梓非上前一步，擋在顧陌然和房門之間。

  「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怎麼能走？」

  「梓非，我記得當初，我只是為了那個承諾回到太陽島，可是這個交換似乎變得越來越沒有價值了，你並沒有幫我找到他，所以我也沒有必要再繼續留下來。」

  「這根本就不是真實的原因！你是為了夏小宛才要走的！」

  「不是，我是因為你。」

  「為我？」孟梓非懵了。

  「也許你會覺得可笑，但的確是因為你，讓我想離開這裡。」

  難道他做錯了？即便是出於保護她的好意，都是錯的？孟梓非無法再忍受顧陌然那來得柔軟卻冷冽的氣場，他只覺得心很痛。

  「如果是為了夏小宛，我向你道歉，但請你不要離開孟氏集團。」

  「梓非，我已經做了一份更詳細的企劃，就在這個u盤裡，我能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如果我再留下來，只會讓一切變得越來越糟，讓我走吧。」

  「不，我不讓你走，你不是說你最害怕被丟棄的感覺，那我呢？你為什麼要對我做同樣殘忍的事？」

  顧陌然的手漸漸有些鬆動，她深刻地記得至親離去的悲痛，世上沒有比骨肉相離更為殘忍的離舍，那才是被丟棄的感覺，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

  「梓非，我和你都不算被丟棄，我和你誰離開了誰都還能活著。」

  孟梓非的心在顫抖著，他只記得小時候離開媽媽的場景，膽怯而無助根植在脆弱的心靈，一直陪伴著他至今。他雖長大了，可是內心永遠有一處角落是一碰即碎的憂傷。那是他所理解的丟棄，骨肉分離且血淚模糊。

  「我和你誰離開了誰都能活，可是，我和你都被丟棄過。陌然，這世上還有誰知道你的秘密，難道那個男人知道嗎？」

  顧陌然的手恍然鬆開，u盤落在了地上。

  沒有，這世上除了孟梓非，再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可是她卻不知自己當初為何要告訴孟梓非一切！也許，那只是她在窮途末路時求生的欲望，驅使著自己把最不堪回首的往事拿出示人以求得一絲安慰與同情。

  而顧陌然小心維持的美麗高雅，全在神秘男人那裡，她只想在那個男人面前，配得上擁有世間最好的愛。

  「他不會知道，我永遠不會告訴他。」她咬了咬牙。

  「為什麼？你害怕？你怕你的過去會毀滅在他內心的美好，你怕你會失去他，而這一切你從不會擔心發生在我身上，對嗎？」

  顧陌然的手又捏緊了，似乎快要攥成拳頭。

  她不願回答孟梓非的問題，因為那個答案連她自己都覺得殘忍。

  「可是陌然，我愛你，我依然愛你。」

  孟梓非低頭，輕身彎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u盤，溫和地拿起顧陌然的左手，心玉發著濃郁黯淡的綠光，他將u盤放進她冰涼的手心。

  「陌然，我請求你，留下來吧，不要拒絕，不要說話。」

  說完，孟梓非離開了，剩下顧陌然一個人站在房間裡，她怔然半晌，神情恍惚地跌坐在床上。

  孟梓非的請求令她失去了拒絕的勇氣，原來她的內心，竟有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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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宛出事之後，最先接到的竟然是陳志的電話。他告知夏小宛，如今做股票的人無不知道她的名字，就連證監會的都在準備介入調查，這下事情惹大了，陳志掛了電話之後，夏小宛的手機快要被打爆了。她的父母，親人，還有各路同學都打電話關切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倒是想把事情解釋清楚，可是連她自己都沒弄明白，最後不得已只好按下了關機鍵。

  她怎麼敢在這樣的時候回內陸？夏小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嚇得躲在辦公室里悄悄地掉眼淚……如今唯一能支撐她挺過去的，就是董事長了，可適才孟梓非只說了短短的幾句話就出去了，留下夏小宛一人還在不斷地回想那些話的意思。

  「小宛，你知道你對顧陌然意味著什麼？」孟梓非走近她，臉貼近了一些，這是董事長第一次叫她小宛，如此親密的稱呼令她不禁感到幸福。

  「什麼？」她是顧陌然的好閨蜜，一直都是，但孟梓非的問題卻奇怪得叫她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是陌然拼盡力氣也要保護的人，我羨慕你。」

  孟梓非說的是，如果在顧陌然心裡還有跟親人一樣的位置，那個位置一定是屬於夏小宛的，而他卻因此變成了顧陌然憎惡的對象。

  「陌然她只是很善良，也很同情我。」夏小宛明白，顧陌然會為了她和董事長吵架，都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是因她而起，她總是像女俠一樣善良正義。

  「你不懂。」

  孟梓非說完就走出了辦公室，夏小宛一時半會沒有明白，他究竟說她不懂什麼？

  夜晚，夏小宛一個人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到現在都不敢開機。這樣的時候，她自然而然地想去找顧陌然。正要走到顧陌然的房間門口，竟聽到裡面傳來了董事長的聲音，她趕緊躲在走廊的轉角處屏住呼吸。

  「梓非，我和你都不算被丟棄，我和你誰離開了誰都還能活著。」

  「我和你誰離開了誰都能活，可是，我和你都被丟棄過。陌然，這世上還有誰知道你的秘密，難道那個男人知道嗎？」

  「他不會知道，我永遠不會告訴他。」

  「為什麼？你害怕？你怕你的過去會毀滅在他內心的美好，你怕你會失去他，而這一切你從不會擔心發生在我身上，對嗎？」

  ……

  「可是陌然，我愛你，我依然愛你。」

  ……

  「陌然，我請求你，留下來吧，不要拒絕，不要說話。」

  孟梓非走出房間，關上房門的聲音令夏小宛更加緊張起來，她躲在角落裡看著董事長離開，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

  秘密？雖然房間外只能聽到些許他們斷斷續續的對話，但夏小宛肯定自己聽見董事長說，他知道顧陌然的秘密……

  難道顧陌然有什麼秘密是沒有告訴她的嗎？夏小宛內心深處忽有一方空洞，就連曾經相信的好閨蜜，如今也有不與她說道的秘密了……

  顧陌然正一個人愣愣地坐在床上，她清晰地感覺得到來自心房的疼痛，腦海里想起孟梓非適才說的那番話，每一句都不留情面地戳中了她脆弱的自卑。她不會告訴神秘男人她的身世，她寧願此生不見也不需要他知道自己曾經有過多少悲傷的記憶。那些發生過的往事都是她一個人承受過來的，那麼此生就不可能再有另一個人替她分擔，而她更不需要以此博得任何人的同情。

  孟梓非說得對，她怕她的過去會毀滅自己在神秘男人心中的美好，她害怕失去他，而這一切她從沒有擔心會發生在孟梓非身上。

  顧陌然問自己，對孟梓非，她究竟是相予還是虧欠？究竟是用情還是利用？

  夏小宛輕輕地敲了敲房間的門，喊了一聲顧陌然，雖然沒有得到答覆，但門不一會就開了。

  顧陌然神情恍惚地看著眼前的夏小宛，她內心的歉疚從東窗事發開始就愈發強烈，之所以想選擇逃避，更是因為她深感沒有辦法再次面對夏小宛，現在的她正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就在此刻，顧陌然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抱住了夏小宛，顫顫巍巍地說。

  「小宛……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