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撲朔迷離(三)
2025-04-06 06:54:04
作者: 沐流火
趙衍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看見了嬴政,看見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他還夢見自己竟主動對那位大人做了那樣的事。不可能……這絕不可能!嬴政是君,而他只是一個身份低賤的奴才,以前要不是嬴政提起,趙衍是絕不敢主動和他有過多接觸的,還更別說是與嬴政交歡了。醒來之後趙衍看了看自己周身,他明明還在牢房裡但他卻覺得下身酸軟,怎麼會……那個夢竟然那麼逼真,連他的身體也跟著出現了反應嗎?雖然做春夢這種事無可厚非,但趙衍卻是極少經歷過,更別說那對象是嬴政了。
不再多想的趙衍注意到了周圍的變化,奇怪,剛才的那兩個守衛不見了,而原本綁住自己四肢的鎖鏈也轍了下去,這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就不怕自己逃跑嗎?還是那些人有心想放他逃跑?然而趙衍剛想起來就發覺自己渾身無力,連腦子都是渾渾噩噩的。
「是那個人……」趙衍一下想起了張良,對了,自己之前見那個叫張良的人進來,他還逼問了好一會兒。可不知為何眼前卻突然變成了嬴政,難道他們給自己下了藥?趙衍聽說過江湖中就用藥物訊問犯人的做法,有些俘虜可以經得過種種酷刑卻經不住這小小的藥丸,「我到底說了些什麼?我難道……把那個張良當成了大王?」
趙衍這下恍然大悟,難道說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夢,而是他真和那叫張良的人做出了那般苟且之事!趙衍驚懼之下也不敢再往下想,恐怕嬴政會來大梁的消息也被自己透露了,這可怎麼辦才好?趙衍看著窗戶外透進來的一絲月光,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要逃出去,他一定地逃出去將此事告知君上,如果嬴政真因為自己而被亂黨所害,那他可真是萬死難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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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深了,越姒姜看著眼前正在喝茶的張良,說道:「子房,既然消息問出來了那我們還是即刻趕去大梁城吧。」
去大梁城,秦國有二十萬大軍在城外呢,難道他們這一千人還要去送死嗎?
「大梁城我們是救不了的,這次伏擊到辛眥也多虧了姬將軍的犧牲。」
越姒姜這下納悶了,「我們好不容易才抓了個趙衍問出些消息,這下既然不去大梁那我們難道就這樣回代郡嗎?」
「本來我想著秦國遠征魏國必然需要大量糧草,只要我們問出他們的糧草大營再想法破之就可解魏國的燃眉之急,可沒想到嬴政早有防備,他們的糧草不設大營都是由精兵從秦軍運送跟著主力走的。秦人勢大,我們必沒有勝算,與其這樣我們先回去跟公子再做商量也好。」
「戰還沒打什麼呢,你讓我們回去?」
「齊、楚兩國還在呢,東邊的齊國富庶非常,而南邊的楚國地大力廣,他們的將軍項梁更是勇猛無比,如果這兩國能夠跟公子合作,我們也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
「說的也是。」越姒姜點點頭,一直將話題岔開了:「我們回去是可以,但那位趙大人怎麼辦?」
張良看了越姒姜一眼,「你覺得呢?」
「我們帶個俘虜回去不方便,還是殺了了事吧。」
「姒姜你想殺了他?」
女子皺起了眉頭,「子房,不是我心狠,實在是因為這個趙衍身份特別,他和當年的李西垣一樣是嬴政身邊的密衛專做些暗殺行刺之事,這一年多來有多少他國的親貴王族們死在他手下啊,你既然之前在燕國和他交過手就該明白,此人留不得。」
「你說的這些我明都白。」
「不如我們天一亮就啟程往大梁去,而這趙衍……」
「看來留不得他過今晚了。」張良嘆了一口氣,眼中似有一些惋惜。
「子房,你這是怎麼了,難道還在同情這麼一個劊子手?」
「不,」張良神色有些複雜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像趙衍這樣的人不該留在嬴政身邊,他更不該為嬴政這麼賣命的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
「哦?」
「姒姜,有時候我真是不明白,為何一個像嬴政那樣的人總能得到這麼些忠心耿耿的奴才,嬴政此人心中既無情義也無恩慈,可為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願意追隨呢?要是這趙衍能站在我們這一邊該多好,我本想想法子讓他回嬴政身邊去為我們賣命,可是如今看來希望渺茫。」
「原來你想讓他做我們的眼線?」
「不錯。」
越姒姜敲了敲桌面,在些贊同的回道:「若是有失魂散的話,這想法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畢竟那東西可不是常人忍受得了,或許趙衍會因此受制於我們呢。」
「不,他不會的,他不會因為這個就背叛嬴政。」
越姒姜驚訝的看著他,「你才認識他多久啊,就對這趙衍這麼了解了?」
「不是了解,而是因為……他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想起了一些故人,前車之鑑還歷歷在目,我們又何必再多做嘗試呢。」
前車之鑑?知道張良說的是蕭默珩,趙姒姜才不再多言,她一下站起身來,說:「那好,走吧,我們快去牢房了結了些事。」
張良點點頭,可臉上的神色還是悶悶的,他不想讓趙衍死,說到底有些不忍心,難道是因為他們有肌膚之親嗎?張良馬上否定了這個理由,趙衍這個人讓他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有一種特別的不舍和熟悉。真是奇怪了,他們明明是敵人,自己卻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情。
然而一到牢房,張良和越姒姜就愣住了,這裡面空空如也的哪還有人。張良心道不妙,他之前差走了那兩個守衛,而且又解了趙衍身上的鎖鏈,難道他趁著這功夫逃走了?
「怎……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張良難以置信的在周圍找了一圈,這人中了失魂散居然還能逃跑!
「姒姜,我們還是小看他了。」
「你是說,趙衍他逃了?」
『嗯』了一聲之後,張良立刻說道:「快追。」
「下山的路有這麼多條,我們往哪兒追啊?」
「姒姜,你先讓人把這裡再仔仔細細的搜一次,然後再讓人往附近追,他受了傷而且神智迷離一定跑不遠。」
「嗯!」
看越姒姜轉身,張良還是說了句:「算了,還是我帶人去,你留守在這裡就好。」
張良說完就離開牢房,身影一下消失在夜幕中。
這山中的初春還是這麼陰冷無常,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卻一下又下起雨來了。趙衍勉力走在這山路上,但他的衣服已經被淋透,手腳也越來越不聽使喚。
「不行,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他視野越來越模糊,雙腿失力下趙行一下跌倒在山林間,這一時他爬起身子,竟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痛楚,這種『疼痛』一直從手指蔓延開來,一直到四肢甚至是到了他的骨頭裡。趙衍強忍著,全身卻發起抖來。
奇怪了,他居然能感到『痛』!趙衍深吸了一口氣,他趴到在泥地中,似乎是在細細的體味甚至是享受這種感覺。這幾年來,不管受怎麼樣的傷,不管流多少血,他也沒感到過一絲絲痛楚。宮中之人多說他冷冰冰的,從來不懂人情也不多說一句,但這麼一個連痛覺都沒有的人怎麼會懂得多少人情呢,所以他越來越孤傲,活得像一尊雕像,像是一個無知無覺的泥塑木偶。但就在這一刻,他居然感覺到了『痛』?這種痛覺滲到了他的每一份血肉中,叫他渾身顫慄的完全動彈不得,叫他明白了在嬴政周身的那些傷疤之扣是一種怎樣的刻骨。或許只有在這一刻,趙衍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活著,像一個尋常人那般的活著。
「君上……」他一次一次念著這個稱呼,趙衍曾問過嬴政,為什麼他每天都要去西宮的那處墳塚前呆上一個多時辰,他本以為是出於對蕭默珩的思念,可嬴政卻說,他是為了讓自己銘記當日那般的痛楚。萬箭穿心,趙衍清晰記得嬴政說的這四個字,他說自己每次站在那墳塚前時,那種痛處就好像萬箭穿心一般!之後過了很久,趙衍一直揣摩著這四個字,一直想體會一些嬴政心中之感,可不管怎樣……即便是幾次傷重瀕死趙衍也感覺不到一點痛楚,更別說是萬箭穿心了。
「君上,阿衍……我也終於能感覺到您說的這種痛了,我終於也能明白您所有的這種感覺了,君上……」
但從一開始趙衍就明白,他和嬴政是不同的。嬴政是君,而他連臣子都說不上,至多是嬴政用得還算順手的一個奴才。嬴政之前的事趙衍不清楚也不曾參與,所以他不明白嬴政臉上的那樣痛楚,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每每嬴政看著自己時會是那麼一種不悅的神情。所以,他和嬴政之間只能是若即若離的,靠的太近了就好一叢燒的過旺的篝火,註定會過早熄滅。但這一刻,趙行覺得他從未和嬴政如此貼近過,即便自己不在那人身邊卻好像能體味到那人的心一般,因為,他終於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嬴政所說過的那種痛處——萬箭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