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秦國俘虜(二)
2025-04-06 06:53:40
作者: 沐流火
大半個時辰過去,估摸著那藥的效力差不多了張良才往囚室中走去,守在這兒的兩人困得很可就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吃下這失魂散的人他們見過,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發瘋作狂的,還是小心為妙。
「把他放開。」
「張大人,這可使不得啊!公主和杜大人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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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眼風一掃的厲喝道:「給我鬆開!」
「是是是。」
那兩人立馬點頭如倒蒜的取下了趙衍身上的刑具,可這趙衍動一動手指那兩小就嚇得跟見了老虎的似的不敢喘氣了。張良見了很是嫌惡的一擺手,道:「下去。」
「小的們走了,那,張大人自己小心。」
張良古怪的斜了他們一眼,想他張良三年前敗在嬴政手裡,如今連個階下囚還治不了嗎?
此時的趙衍癱倒在地上,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迷離,呼吸聲也越來越重。張良撩開那人的額發,很是挑釁的揚起了尾音:「趙大人,這滋味如何?」
趙衍交不回答,但看得出來他的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趙大人?」
「呃……水,給我水!」
張良拿出找就備好的酒水,將酒壺懸於他頭頂的倒了下去,感覺到一絲清涼的趙衍果然如饑似渴的盼求起來,可當他抱著酒壺大口痛飲時卻被嗆得連連咳嗽。
「這,是酒?」
「怎麼?」張良嘴角一揚,「趙大人已經連酒和水的滋味都分辨不出來了?」
趙大人?這大半壺烈酒下去趙衍本就混沌的腦袋更是不清了,他使勁搖搖頭想要看清眼前這人,但張良的面容越來越模糊,連聲音都開始扭曲了。這聲音聽起來竟然有些像嬴政?不可能!趙衍僅剩的一些理智告訴他這都是幻覺,可他這腦子就是不聽使喚。
「阿衍?」張良試探的叫了一聲,看這人神色有變才又叫道:「阿衍,你怎麼不聽王命擅自就行動呢?」
擅自行動?這個人……他是嬴政,是自己的主子!現在的趙衍已經理智全無,他聞言只輕聲回了句:「君上……」
失魂散果然奏效了,看來要拿下這人也簡單得很啊。他現在肯定覺得自己是嬴政,以為在復命呢。
「阿衍,你還記得寡人的王命嗎?」
「記得,我和李西垣……要先跟辛眥匯合,再到王翦軍中等著您。」
李西垣,嬴政!他們兩人都在?看來這收穫真是不小,想不到這兩人這次都會到魏都大梁參戰。還真是冤家路窄,以前的種種仇怨總算有機會報了。
「你可還記得寡人會在何時到達大梁嗎?」
「不……不知道。」
不知道?中了失魂散之人是不會說謊的,看來嬴政是真的沒在告知時間。之後張良又詢問了一些事,但沒多少收穫,這人雖然是嬴政的近侍可不常在宮裡,對軍務方面也知道得極少,一番交談下來倒是讓張良探得了諸多嬴政日常中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這人趙衍對嬴政觀察之細讓張良心驚,他想不到在那樣的人身邊還會有這麼忠心的侍從。這讓他沒來由的想起了蕭默珩,曾幾何時,他也是對『趙玦』如此的細緻入微,可最後卻是那樣一番結果。
「君上,這裡還不安全。」趙衍皺了皺眉,他的眼神已經完全柔軟了下來:「拿下魏國只是早晚之間,君上您為何要親自前來呢?戰場兇險,有屬下跟西垣他們就夠了。」
為什麼?他抬頭看去,或許是被趙衍的神情所感染,張良婉聲說道:「阿衍,你尚且在魏地拼殺,我怎麼能一人安坐於王都呢?」
「君,君上……您說什麼?您,不該對屬下說這樣的話,更不該因為屬下而來到此地。」
「不該嗎?可你就為什麼應該為我做麼許多呢?」
「屬下是臣,是您的奴才,不管為您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從燕國到中牟城,從戰場到了這刑場,這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手腕和肩膀上的傷口都可見森森白骨了。
「不,你明白我的意思。」張良伸手擦拭著他臉際的血痕,他突然有些好奇的問道:「我在想……假若你不是我的臣子,也不用再聽命於我,而只是單單做為『趙衍』這個獨立自由的人,那時你還肯為了我,為了嬴政做到如此嗎?」
沒想到趙衍卻笑了,這人笑起來非常好看,就像是冬雪初霽一般仿佛能消融冰霜。這讓張良想起了蕭默珩,奇怪了,他們明明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可這一時卻讓張良覺得相似。
「如果阿衍不再是您的奴才……那又還能是什麼呢?」趙衍的眼中滿是依戀,就像一個將要被遺棄在荒原的嬰兒般說道:「阿衍是君上的東西,阿衍的一生也都是為了君上的,君上的喜怒就是我的喜怒,君上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即便做得再多,阿衍也不會有任何怨言。更何況如今不過上陣殺敵而已,這些又算得上什麼呢?」
「你……竟把自己當做我的東西?」
「是的,如果連君上都不要我了,那阿衍還有何面目活下去?若君上有一天厭棄了阿衍的話,還是讓我來為您征戰吧,就這樣戰死的話至少能幫到君上一點,而且也不會讓您在宮裡看著煩心了。」
「你竟是這樣想的?」張良手下動作一滯,他開口,問出了一個他一直想問蕭默珩的問題:「就算是被玩弄一生,你也不在意,也要決定如此嗎?」
趙衍抬頭深望著他,眼中只有分分的滿足:「阿衍出身卑賤,只要還能入君上的眼,還能為君上所用就是此生大幸了。」
「你還真是個少有的痴人。」
嬴政到底有何能耐,像他那樣的人竟還能得到趙衍這般的深愛?
想起之前的種種,他才覺著是自己太過年少,當年的張良對於蕭默珩只是喜歡,只是依賴,因為他希望有這麼一個人寵愛包容著他,希望蕭默珩縱容他的任性,希望蕭默珩那般完滿溫柔的樣子。越姒姜說得對,當年的他是個孩子,是個不懂事的大孩子。直到蕭默珩死後,張良才慢慢的覺出一些愛來。但是,現在的他還要去用剩下的一輩子來深愛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張良覺得……這實在是太難了。
不知出於何種心情,張良竟問了句:「但你說,到底什麼是愛呢?究竟要怎麼樣才能算得上愛一個人?」
趙衍迷惑的皺了皺眉,嬴政也會問出這樣的話嗎?
「我自認這一生摯愛過一個人,但是後來想想……我或許不是那麼的愛他。」張良顧自喝了一口酒水,神色有些飄忽:「可到底是什麼愛呢?我是那麼時時刻刻的將他記在心裡,那麼想要追上他的步子,那麼的努力!可是……我卻眼睜睜的看著他丟下性命,我卻從沒懂得怎麼去愛他。」
他?又是這個他。趙衍聽著目光一黯,嬴政又一次在自己面前說起了『他』,那個一直在嬴政心中的人——那個嬴景臻,那個蕭默珩。可不管這個人是秦國公子還是趙國刺客,他都已經不在世上了。
在宮裡的時候,嬴政日日都要去西苑的墳塚前呆上一兩個時辰,不讓任何人打擾。雖然知道不應該,可趙衍就是壓不住心中的嫉妒,所以他情願遠離秦宮,到這戰場或者他國去拼殺立功。嬴政是個最重江山的人,如果他死在戰場上,或許還能在那人心中留下些位置吧。想到這裡的趙衍有些耐不住,他一手攬過眼前之人的雙肩,將那個『嬴政』深深環在了懷中。
「阿衍?」
「君上,恕阿衍放肆了。」張良說得沒錯,他跟嬴政的確是那種關係,不過他從來都是予取予求的任嬴政擺弄,從來沒有順著自己的心意說過一句話做過一件事,他是嬴政的東西,是東西……而不是一個人,他根本不該有心意這回事。所以,不管嬴政將他當什麼,他也應該欣然接受,哪怕是個泥塑木偶。可唯有一件可,是他絕不可忍耐的!
「君上……」趙衍的聲音哽咽:「我是趙衍,是您的阿衍。請您不要再把我當成他,不要再把我當成蕭默珩了,我不是,更不想做他的替身!」
張良眼神一涼,「蕭默珩?」
嬴政竟然將這人當成蕭默珩?張良細細看過這人的眉眼,這人長得英氣凌人,但默珩卻是那樣一個溫文淡雅的相貌,他們二者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嬴政怎麼會將他當成蕭默珩?
張良還來不及多想,那人便吻了上來,趙衍的吻和他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他是那麼的小心翼翼那麼的委曲求全,好像生怕自己會斥責或推開他。張良停了動作,竟不知該如何回應了,感覺到張良變化的趙衍不敢再造次,他鬆了手正要撤回身子,可這一剎那張良卻摟住了趙衍的腰際,細細的看起他來。
「君上?」
張良的眼神突變,直視著那人定定的說道:「阿衍就是阿衍,怎麼會是另一個人?」
張良一時迷亂,說完竟埋到了那人脖頸間,他的身上布滿了血香,這種生冷的味道好像更能引發人的獸性。自從蕭默珩死後他就沒再碰過另一個人,但對於趙衍,他說不清是出於衝動還是報復。這人是嬴政的枕邊人,在嬴政眼中是師兄的替身,而自己若能占有他呢?這對嬴政來說不單是一種挑釁,更是一種勝利。雖然他的心思可恥可惡,但張良還是忍不住去做,仿佛這們能讓他享受到報仇的快感。反正,這人現在是把自己當嬴政,這樣既圓了他的心愿也順了自己的意願,又有何不可呢?
不過才一會兒,張良就已經裝不下去,他實在受不了趙衍在自己耳過一聲聲的喚著嬴政的尊號,真不知這人這一年多來都是怎麼忍下去的。
於是,張良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說:「你……還是休息吧。」
「君上!您覺得阿衍僭越了?」
說來他也不過一個可憐人,出於愧疚,張良方說:「你做得很好,是我對不住你。」
他說完就急匆匆的走出了囚室。外頭響起了幽幽琴聲,是高漸離。
「高兄是在等我?」
「子房認為呢?」
張良在他身邊坐下了,「高兄心思,子房猜不透。」
「事情進展得不順嗎?你為何是一副如此不堪的面目?」
張良一低頭,這才尷尬的理了理自己的衣物,掩飾道:「那人……的確難纏,費了我好些功夫。」
高漸離『嗯』了一聲,手下的動作了變緩幾分的說:「那可問出什麼了?」
「嬴政會去大梁城外跟王翦匯合。」
「嬴政會來?」
「怎麼,高兄有想法?」
「我不過是猜度到了你的想法,行刺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何況他還在王翦軍中。你若想留命,還是不去的好。」
張良笑道:「難道高兄認為我要去行刺?」
「難道不是麼?」
「三年前的張良可能會,現在卻不會了。若沒有十足把握,子房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那你準備怎麼做?」
張良閉上眼睛,像在感受這徐徐和夜風,須臾後他才吐出了『不知道』三個字。
「不知道?」
「沒錯。」
「這可不像子房你了。」
張良起身,「前路如何不就不可預知,先且走且看吧。」
高漸離收回目光,繼續撫起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