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事端
2025-04-08 09:25:24
作者: 花在雨
第二日,花緬醒來的時候裴恭措已經下朝。他一進水華宮便迫不及待地將她拉到了後院。
花緬奇怪地看著裴恭措,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卻見他凝著自己的眼中漾滿笑意,然後眼波一轉,看向了別處。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花緬頓時呆住了。百花園囿中,那些原本枝椏扭曲呈螺旋狀抱干而生的蒼綠龍柏,如今全都被修剪成了同一個形狀——帶著稍許斜度的心形。
「怎麼樣,有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裴恭措歪頭看她,眸子清亮,笑意不減。
怦然心動?確實有過這種感覺,但似乎只在和姬雲野目光交匯的時刻。
「是不是很感動?你不說話就表示默認了。以後,朕會讓這裡的『心』永不凋零。」裴恭措將花緬的手扯到自己心臟的位置,「還有這顆愛你的心也永不凋零,你說好不好?」
花緬承認,這一刻她的確被感動了,但她頗有些困惑地道:「皇上怎麼想起去修剪這些雜樹的?」
裴恭措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道:「緬兒昨夜想來是一夜好眠,卻把為夫折騰慘了。」
花緬頓時羞惱道:「明明是你折騰我好不好?」
裴恭措戲謔道:「朕說的『折騰』並非緬兒說的那個『折騰』。朕的意思是,朕昨晚做完了體力活以後,又做了很久的腦力活,一直在琢磨到底送你什麼樣的及笄禮物好,結果就想到了這個主意。然後朕連覺都沒睡就起來為你做『心』了。現在可是又困又累呢。」
花緬嗔道:「這些事讓下人做不就好了,你還要處理國事,不好好休息怎麼行?」
裴恭措心情甚是愉悅地道:「交給旁人去做如何能體現朕的一番心意?何況若非如此,朕還不知緬兒竟也會心疼朕呢。」
花緬也不理會他的貧嘴,只道:「臣妾扶皇上去床上躺一會可好?」
「好,還要勞煩緬兒給朕捶捶肩膀。」
花緬不由望了望天,這人還真是得寸進尺了。算了,看在他的確是為自己辛苦了一夜的份上,就成全他好了。
安頓好了裴恭措,花緬站在窗前久久凝望著後院那些被他修剪過的心形龍柏,眼底不覺漾出笑意。
第二日,天氣晴好。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將天空洗刷得碧藍碧藍的,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草木清香,直讓人心曠神怡。
花緬想起裴恭措跟她說過,他讓尚衣局給她做了一套新衣,想想也該做好了,便讓宛陶過去拿來,順便帶雪球出去溜達溜達。
雪球粘她粘得緊,此刻只在她腳邊打轉,就是不願離去。
花緬輕輕踢了它兩腳道:「去幫我看看衣服做好了沒有,回來給你個雞腿吃。」
雪球這才依依不捨地追著宛陶出去了。
宛陶到得尚衣局,見碧兒也在裡面,出於禮貌微微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畢竟她從不與其他宮女內侍交往。
碧兒倒也沒說什麼,客氣地點了個頭,取了衣服便離去了。
回水華宮的路上,宛陶意外地發現碧兒並未走遠,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人。她也不甚在意,喚了雪球便欲從她身邊過去,卻不料,腳下一絆,一個前撲,人雖險險站住,那雪白的新衣卻被丟了出去,正落在路邊雨後的泥地上。
宛陶慌忙將衣服撿起,卻發現那上面已是髒污不堪。方才尚衣局的姑姑說,天蠶雪紡綢緞是南疆進貢的貢品,統共只有兩匹,一匹給了太后,另一匹便拿來給緬貴妃做了新衣。想來是那碧兒嫉妒,才會故意使絆子。她憤然轉身卻發現碧兒正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她一把拽住她的衣袖,怒聲質問道:「碧兒姑娘這是何意?」
碧兒卻無辜地聳聳肩道:「你不看好自己的東西,如何能怪得了別人?」
宛陶氣得臉頰通紅:「我問你,為何要絆我?」
她以為她會繼續狡辯,卻不料她竟趾高氣昂地道:「看你不順眼咯。」
宛陶怒極而笑:「我家主子說了,身外之物不必太過計較。不過主子還說了,人若犯了錯,只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才能長記性。」說著,一個巴掌甩了過去,紅紅的五個手指印清晰可見。
碧兒驚怒不已,她捂著臉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你這分明是不將雅昭儀放在眼裡。」
她倒也毫不示弱,上前一腳將宛陶踹翻在地,正要上去再踹幾腳,卻被雪球撲倒在地。
雪球惡狠狠地將她的衣衫撕扯了個稀巴爛,又將她手中為溫如雅取來的新衣拖到泥水中攪弄了一番,好像還不解氣,撲上去把她絆倒宛陶的那條腿咬得鮮血直流,之後似乎又想起她還踹了宛陶一腳,於是又將踹倒宛陶的那隻腳咬得血肉模糊。
碧兒聲嘶力竭的哀嚎幾乎響徹整個皇宮。宛陶心驚不已,對雪球連拖帶拽才算把碧兒從狗嘴中解救出來。眼見周圍響起了匆忙趕來的腳步聲,宛陶也顧不得去查看碧兒的傷勢,慌不擇路地帶著雪球逃遁了去。
花緬正坐在鳳凰樹下吃著葡萄,抬眼瞧見殿外跑進一條髒兮兮看不出底色的胖狗,不由吃了一驚,又見宛陶一身泥水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連忙站起身來道:「你們這是怎麼了?不過去拿一件衣服,也能搞得這麼狼狽?」
宛陶徑直跑到花緬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姑娘,宛陶今日怕是惹了大禍。」
花緬心中一緊,讓她起來慢慢說話。
宛陶便抽抽搭搭地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只等著花緬為她出主意。
花緬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接過宛陶手中被弄髒的新衣,抖開來看了看,果然很漂亮呢,如果就這麼扔了著實可惜了。看來今天得費些功夫了。她對宛陶道:「給我拿些皂角過來,再給我準備一個熨斗。」
見花緬沒事人似的,宛陶焦急地道:「此事只怕要牽連姑娘,你還是想想怎麼應對今日之事吧。衣服讓奴婢來洗就好。」
花緬道:「這麼好的衣服,萬一洗壞了多可惜啊,還是我來洗吧。至於雪球咬傷碧兒一事,該來的總會來的,我們只管等著便好。」
「要不要知會皇上?」
「不用了,免得讓他難做。」
果然,當花緬將衣服清洗乾淨又熨帖平整的時候,水華宮中闖進了一群不速之客。
為首之人自然是溫如雅,然而讓花緬意外的是,她除了帶來了咸福宮中的一乾奴才外,還把裴恭措也請來了,而裴恭措身邊還跟著福昕和韓征。
再看看溫如雅氣焰囂張的模樣和裴恭措冷著的一張臉,花緬頓時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花緬先是攜水華宮中眾人跟裴恭措見了禮,然後神態自若地道:「皇上今日帶了這麼多人來臣妾宮中,不知所為何事?」
溫如雅也不見禮,徑直讓人將碧兒抬了上來。花緬將凝著裴恭措的目光輕輕移轉開來,在碧兒身上端詳了一番。只見她坐在一張竹椅上,此刻已經清洗過換了一套乾淨衣裳,兩隻褲腿被高高捋起,腿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上面還滲著殷殷血跡,想來傷得不輕。
溫如雅怒容滿面道:「緬貴妃挑唆下人掌摑碧兒在先,又縱狗行兇在後,今日皇上在此為臣妾做主,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宛陶聞言驚惶不已,她沒想到溫如雅惡人先告狀,歪曲事實,將罪責全都推給了花緬,慌忙挺身而出道:「此事與貴妃娘娘無關,全是奴婢一人所為。要打要罰,沖奴婢來好了。」
溫如雅譏誚道:「是嗎?碧兒你來說說事情的經過。」
碧兒的眼睛紅腫一片,此刻忍不住竟又落下淚來,讓人好不心疼,她哽聲道:「奴婢不小心把緬貴妃的新衣碰落在地,沾到了些泥水。宛陶便對奴婢說:『我家主子說了,人若犯了錯,只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才能長記性。』然後二話不說就打了奴婢一巴掌,還把雅昭儀的新衣扔到了泥水中。」
宛陶的身子晃了晃,那句話的確是她說的,可她沒想到她斷章取義的本事如此爐火純青,輕而易舉便把髒水潑到了花緬身上。而她打在碧兒臉上的那五個指印還清晰可見,溫如雅的那件新衣也的確被雪球給沾滿了泥水,她連狡辯的機會都沒有。
碧兒繼續控訴道:「即便是這樣,宛陶依然不解氣,竟然讓狗來咬奴婢。」
聽完碧兒聲淚俱下的指控,溫如雅痛心疾首地道:「事實擺在眼前,你們還有什麼話可說?」
宛陶急聲道:「不是這樣的,碧兒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絆了奴婢一腳,她就是嫉妒貴妃娘娘的新衣比雅昭儀的好,所以才故意把它弄髒的。」
「夠了!」
這一聲威儀十足的怒喝頓時將眾人攝住,最吃驚的莫過於花緬和宛陶。她們皆是費解地看向聲音的主人。
裴恭措冷聲道:「事情的經過朕已經清楚了。不管碧兒是有意還是無意,宛陶縱狗傷人就是不對,更何況她還打著緬貴妃的幌子。這樣仗勢欺人的婢子是該讓她吃些苦頭才能長記性。來人,拉下去杖責四十。」
「慢著!」花緬擋在宛陶身前,卻見裴恭措因她的阻撓當即面有不豫之色,於是心平氣和地道,「四十板子只怕會要了她的半條命,馭下不嚴臣妾也有錯,就讓臣妾替她分攤二十板子吧。」
宛陶急聲勸阻道:「娘娘不可,奴婢受得。」
裴恭措眸色深深地看了花緬半晌,最終竟點了點頭道:「也好,就在這裡行刑。」